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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宝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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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九九只觉得犹如掉进了冰窖一般,身上的热力被那冷空气吸得精光,灵活的关节开始变得木讷起来,手心生出微微的潮意,柔滑的软缎锦衣贴在身上冰凉凉的,像刚刚出浴时未曾仔细关上阳台的门,冷意袭来,湿漉漉的头发搭在身上犹如霜雪中枯死的草藤顺着皮肤柔嫩细腻的纹理纹丝合缝的缠绕着她的身体。

    她头皮发麻,浑身的血液都在逆流以最大的速度来发热消化这入髓的寒意,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你你在这里做什么?莫不是又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草菅人命不说,该不会光天化日之下也这么不知收敛吗?你那贴心的妹妹难道没有告诉你吗?”

    晏九九知道她此刻的声音定是底气不足,她怕什么?怕眼前与自己相伴十载的男子看出自己仍然时时刻刻无法抑制的关心?怕他识破她是尾随他上到二楼?

    她不知道即使景施琅让她直面了真相,她却依旧下意识的逃避这摆在眼前活生生的事实!

    他叫顾一北!他不是她的哥哥!

    世间再无晏昌旭

    “又?我觉得你应该注意一下你的措辞又?你的意思是你在一口咬定我此时做着见不得人勾当的同时,肯定之前见过我做同样的事情?”

    顾一北松了大金光闪闪的门把手,只开了一面的大门缓缓合上,发出沉闷的关门声,想来这门定是上好的木柴制的,只是因着表面雕着繁复的花纹上了彩漆,这彩漆又应是一遍遍的反复上漆才盖住了木材本身的纹路,可只听声音想来是极为密实的木材,她却不再纠结,视线再次跳到顾一北身上。

    唇边却不免溢出一丝苦涩,他不曾穿过西洋人的西装,如今西装革领,绞了辫子,用了清香的发油做了英国人的造型,整个人不仅是神采奕奕,更多的是和衬的西装现出挺拔精壮的身材来,他身边的棕木高架上放着一只半米高的青花缠枝花卉梅瓶,短颈丰肩,品相极为周正,不知是瓶还是人,生出隽永的气韵来。

    他在顾家,应是极为受尊敬的,看来顾氏一族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少爷是极为优待的,如果猜得不错,大抵是沉浸在后继有人。香火得传的喜悦之中难以自拔,想到这里晏九九的心思百转千回,若说顾氏原来对迈出法租界没有想法是完全不可能,可大施拳脚是不可能,据她所知景施琅的暗桩无孔不入,这才让顾家有所忌惮不敢轻易尝试,可自打她离开至她归来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让她感到匪夷所思,顾家的行动未免太过迅猛了一些!也就是说顾家这艘在洋洋大海中航行的船必定有一盏极为通透的照明灯,若说这顾心慈是船长,那这顾一北无疑就是照明灯!没有人会比他更加适合这个位置,顾氏嫡系一族的庶长子,从小在洛城主干街道长大

    没有人比他更能让顾氏放心的用

    所以,他过得好若是顾家真正在乎这个孩子为什么早早的不来寻?偏偏等到这个时候?

    所有的一切都是情有可原

    晏九九血液沸腾的心脏渐渐冷静下来,她突然不想告诉顾一北她心中所有的猜测,就连那些牵丝挂缕的担忧和关心都烟消云散。

    他既然选择要成为顾一北,那么,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晏九九将视线移向被阳光磨得看不清花纹的地板上,从容道:“有没有做过你心里清楚,你的耳朵,眼睛你骨子里的每一滴血液都清楚,四月十五号那一天,在法租界巡捕房的后巷,你掐住我的脖子,要置我于死地!”

    她说的云淡风轻,好似一场风花雪夜与自己毫无关联的故事,丰盈的睫毛在明亮的光线下根根分明,顾一北想到那年冬天一个女人拉着一个小女孩,后面是拉着新棉被的活计,那小女孩手中拿着三支结着团状红果的植物,那红果一簇一簇的像熟透了的大红樱桃一般极为繁荣,枝叶青翠,远看极为讨喜。

    “哥哥!哥哥!弹棉花的师傅把他屋内的吉祥果送了我三株,你说好不好看?我送你一株?”

    小女孩的一双紫葡萄水灵的眸子在他的记忆深深处。

    “好啊”他伸手去拿,却不料刚刚碰到那青红的植物手指却犹如被叮了一口似得,钻心的疼痛伴随着细小的血珠涌了出来,他定睛一看,那植物上长着细小软刺。

    “哥哥”

    小女孩说着手一松,三株吉祥果掉在了地上,她却没低头看一眼只拿起他的手指含在嘴中慢慢吮着。

    那时他叫晏昌旭,他有一个妹妹。

    顾一北觉得那只曾经被扎伤的手指有微微的疼痛感,像粗糙的荆棘猛然锥了进去,像灼热的火焰不停的炙烤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没有什么异样。

    记忆中的那个小脸懂得紫红却依旧杏眼灵动的小女孩如今早已出落成娉娉婷婷的女子,稚气的面容已然张开,恰似清风吹散了云雾,终于识得那庐山真面目罢。

    可他们早已毫无瓜葛。

    他的思绪还在飞快的游走着,那只手的神经像井底之蛙想要突破深井的桎梏一般在他的肉身里左突右跳,在惶惑中,那只手作势要掐住面前女子的脖子一般。

    “怎么?”指尖触碰到那羊脂白玉般的脖颈,冰凉的触感瞬间袭来,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嘴上却在笑,“是像这样吗?”

    晏九九向后一退,倒吸了一口凉气,“你”

    “我什么?”那只手还僵在板控制,顾一北眯了眯眼睛,“如果你对八月十五日的事情难以忘怀,我不介意再旧事重演一遍,只是你还有没有那时候的好运就难说了金小姐还是叫你晏九九?”

    晏九九嘴唇发抖,他怎么能他怎么敢!

    晏九九看着那只熟悉的手弓成锐利的鹰爪,她柔软的脖颈就如同暴露在敌人眼前的软肋一般,不禁下意识干干的咽了嗓子。

    顾一北干脆收了手,那五指像是上了螺丝的散架,仿佛暗藏机关,寸肘间灵活收放。

    他似料定晏九九受了惊吓一般,嗤笑道:“哦!我想想”

    顾一北伸出一只手指摸了摸眉骨,他的眉峰微微拱起,像一座巍峨磅礴的小山,又因着眉骨高耸,到生出几分羡煞旁人的凌厉来。

    “我记得在这洛城之中格格并非只身一人”

    “你什么意思?”晏九九眉色微凝,她很不习惯顾一北说话的态度,就好似站在眼前的是另一个顾心慈一般。

    “嗤!”

    晏九九耳廓一动,那声微不可闻的嗤笑就犹如夜半无人私语时,那花园中无数条幼小的蠕虫在松散的泥块里翻涌发出的摩擦声。

    她的眼睛急的比兔子还红。

    “我真是受够了!”

    垂在手边的云水绉纱缎子在晏九九的手心里被她揉的像发酵的蕹菜,她松开攥紧的手心,鼻尖却划过腐糜的味道,可她却觉得身轻如燕。

    “顾一北”她状似喃喃低语,却在转瞬抬头,发红的眼眶盛着模糊的泪水,她看不清眼前的人,却依旧笑靥如花,“真是个好名字可”

    一滴再不能承受生命之中的泪水从眼角滑落,她的视线定格在男子身旁的青花缠枝花卉梅瓶,白瓷细腻的光泽像是要把她濯清了一般,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嗅到了泥土的芬芳,好似那细心雕琢的手艺人制作这短颈梅瓶时的匠心。

    “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晏昌旭,也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哥哥”她直视顾一北的双眼,一如眼前是梦虚幻境中极致的荒芜,“你可以针对我、伤害我,甚至以你自己无法领会的方式去伤害你自己,但请你不要伤害娘亲”说完怕难以使他信服一般,“我记得小时候清苦,父亲只送了你去读那私塾,可你却偏偏要带着我,可先生却因着规矩不让我进去,我每每只有趴在那竹子做的窗边朝里面瞧”

    “格格,若你在窗边当真细听,应该知道先生曾教导我们王贞白的‘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我时间很紧的,今天是我妹妹的婚礼,我不想耽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我想你也不会这么不识趣。哦?”

    顾一北单手插着西裤口袋,显而易见,晏九九的话他不为所动,他抬步准备离去。

    “等一下!”晏九九拽住了他的手,“那时候我记得最清楚的不是这一句先生说‘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你书读得最好,我想这句你应是不会忘记,即使如今你认祖归宗,应当是更为深有体会娘亲虽然只是你的养母,我不指望你心存感恩,但哪怕你心中对晏家米行那小院仍然存有一丝怀念就别让她知道你的存在!更别让她知道你的所作所为!至于你和你顾小姐兄妹团圆,我表示由衷的祝贺,至于令妹今日大婚,顾家邀我至座上宾,这点绵薄之礼敬请笑纳!”

    说着晏九九从攀枝百花玄色金边手袋中拿出一只玉佩里,那玉佩是和田玉髓琢磨而成,盘云如意扣显得有些老旧,应是有些年头,只是玉佩小巧玲珑送给黄发小儿时正好的,象征着平安无事和持盈保泰,这玉佩是晏九九留学之前晏昌旭特地在古玩市场淘了来,不想却是撞了宝,这几年养在人气周边,这玉佩的光泽是越发盈亮通透了。

    顾一北接过那玉佩,晏九九这时开始打量起他的神情,像是从未见过这东西一般。

    “格格这份礼当真是绵薄了”顾一北弯了弯唇角,划过一丝似有若无的嘲讽,“格格这玉佩雕饰精巧,只是心慈尚未生子,哪里用得上这赠小儿的玉饰”

    咚!

    “你”晏九九未语凝噎,“你忘了这平安玉佩是我离开洛城去日不落之时你送给我的吗?”

    “哦?”顾一北摩挲着下巴,“在下愚笨,不知怎的讨女孩子欢心,更不知怎么让格格这样尊贵的女子满意,斟酌之下自然是不会唐突赠给格格玉佩之类的东西,格格好好想想,莫使贵人空费心”

    莫使贵人空费心

    “晏昌旭,你当真如此绝情”晏九九字字诛心,眉心不自觉的颤栗起来。

    “格格切莫悲恸,这事件虽再无晏昌旭,但至少还有顾一北。”他的目光在花纹繁复的暗色地毯上停留了一会儿,视线在那平安玉佩上一扫而过,“格格暂且把这平安玉佩收好罢,莫叫赠玉的贵人寒了心”

    “你果真不记得了?”

    晏九九尚不甘心,拽着男子的手又收了几分力。

    “格格还请自重的好”

    顾一北甩开了晏九九牢牢攥紧的手,抖了抖发皱的衣袖,眉角飘颻的须眉透露出烦躁的心情。

    “若是记得不错格格应当是极为通晓事理的人,省得所有的事情还是不要步步紧逼为好,若是山穷水尽只得奋力一拼”说着他想起什么一般,挑眉笑道:“我记得格格的母亲总爱去西郊礼佛,格格还是多关心令堂的安危才好”

    “你”

    没由得心绞痛涌上心口,犹如针灸之时千万只银针同时朝一个地方狠扎下去,晏九九觉得全身的神经都在跳动,眼前的一切变得麻木起来。

    为什么数十载的兄妹之情说散就散,哪怕他对晏家没有一丝一毫的留念,但娘亲为什么他还是要拿娘亲的安危存亡来威胁她?

    他为什么不直接剖开她的胸口,挖出她的心肝大口咀嚼罢了

    眼前一黑,她仿佛听见有人在叫她(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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