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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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夜岑靖波没有吐,过得相安无事。

    早上李毓虹过来换岑矜,岑矜回家去洗了个澡,又好好在家睡了一觉,下午才去医院。

    岑靖波住在a市的延济医院,不过不是主院区,那天因为是急救,送的是家附近的分院区——以星院区。以星院区刚建成不久,采用的是和主院区一体化管理,医生和护士也都是由主院区直接调任过来。而且因为是刚建成的,目前病人并不多,病房还不拥挤。

    岑矜进病房时,李毓虹正在和临床的家属陈老太太聊天。陈老太太是在照顾家里的大哥,陈老爷子比岑靖波早做手术,意识是完全清醒的,只是手脚还不太灵活。

    岑靖波正躺床上,眼睑半阖,瞧不出是困还是不困,倒像是意识又有些不清了。岑矜看着有些担心,问道:“妈,我爸做完手术一直这样?”

    李毓虹叹了一口气,“医生说了,开颅手术后就是会这样的,还没完全清醒过来。”

    岑矜虽然不是专门学神经学方向的,但是本科时也学了点皮毛,跟李毓虹说道:“我大学时听一个老师说颅内出血,手术后可以结合针灸的方法辅助治疗,很有效果,回头我联系一下。”

    李毓虹听着,窥了一眼床头的柜子,身体往前倾坐正,“你记得你爸那个老同学的儿子吗?乔蹊。他就在这家医院的神经内科上班,是学针灸的,今天还专门来看过你爸了,这花就是他拿来的。”

    岑矜扭头,果然床头柜上搁着一束百合和一个果篮。

    “那回头您把他电话给我。”

    两人又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坐了大半个小时。岑矜去给岑靖波热了一碗汤,今天喂他喝,他似乎是不怎么配合了,牙关有些紧,喂进去的汤总是从嘴角溢出来,因此病号服的前襟弄脏了一片。

    岑矜去护士站要干净的病号服,却被告知还没送过来,因为是新院区,这些基础的设施还没运转过来。

    李毓虹听着,有些着急总不能就这么脏着,只好去晾衣房收了件半干半湿的贴身内衣回来,用吹风机吹干了,这才给换上。

    收拾好一切,岑矜望向床头的大束花,找了个玻璃瓶,抱着走向了卫生间。

    卫生间的门没关,岑矜背对门口,在洗脸台上插花。过了一会病房里传来一阵交谈声,她本没有细听,以为是老太太的家人过来了。

    适逢花处理完了,岑矜抱着玻璃瓶出去,这才发现来人不是家属,是几个医生。共来了三个医生,其中一个正弯着腰查看岑靖波的刀口处,另外两个各站在病床的一旁,听着那名医生的讲解,一边在本子上飞速记录着。

    岑矜慢慢走过床尾,看到了正弯腰的那个人清减的侧脸。他表情专注,面色温和,整个人看上去十分平易近人。

    岑矜就一直抱着玻璃瓶站在那。

    褚再清直起身子,拉过病床上方的输液单看了片刻,对身旁的人交代道:“明天把养胃的去掉一瓶,再加一瓶能量。”

    他又回头对岑靖波说:“不要贪睡,想醒着的时候就尽量让自己醒着。”

    “你们家属也尽量跟他多说说话。”褚再清说这句话时,眼睛是看着岑矜的。

    岑矜抱着的玻璃瓶里装了小半瓶冷水,此时掌心一片凉意,“那我们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尽快的恢复?”

    “找个中医,采取中西医结合的方法。”褚再清从两张病床之间的走廊退出来,站在了岑矜身侧。

    他刚站定,岑矜就从他的面前越过,走向他刚刚让出来的那条道,将花放在了床头,“谢谢褚医生的建议。”

    褚再清的鼻间飘过一阵清新的花香,他深嗅了一下,“如果有问题可以来办公室找我。”

    “好啊。”

    褚再清走向陈老爷子那边。

    “小褚,我就琢磨你今天怎么还不来查房呢?”能看得出陈老太太很喜欢褚再清,脸上笑眯眯的。

    褚再清一面给老爷子做简单的的神经反射试验,一面答道:“这个月门诊时间换了,我星期二上午在门诊坐诊。”

    “那你又是门诊,又要负责住院区这边,一定要注意身体。”

    褚再清点了点头,淡笑的应了一声好,又交代了老太太几句,他就带着一行人出去了。

    临走出门,褚再清突然转过身来,对着岑矜说:“你如果有问题来找我,避开明天就行。”

    岑矜一时未反应过来,过了两秒,她微扬嘴角,“好,我记住了。”

    褚再清离开,继续查房,陈老太太像是有些舍不得,倾身还盯着门口。隔了老半天,她回过神来,跟李毓虹说:“我要有像褚医生这么个儿子,做梦都能笑醒。”

    李毓虹应和:“是挺年轻有为的,长得一表人才,人也亲和。”

    陈老太太似乎是找到了同盟,“昨儿我去外面走廊散步,病人都在夸褚医生,说医术好,服务态度也好。好几位都是想把女儿介绍给他。”

    李毓虹听了,也有点来劲,“那介绍了吗?我看着他年纪不小应该是已经结婚了。”

    陈老太太摆摆手,“前几年光顾着读书了,哪有时间结婚。怕他看不上,想介绍的那几位都还没开口。”

    李毓虹嗯了一声,没再聊下去。

    陈老太太的目光一移,瞥见了靠墙坐着的岑矜,“他李阿姨,我看你闺女就挺合适的。你上回不是说也是学医的吗,这模样生得也俊。”陈老太太说完,又把岑矜好生端详了一番。

    岑矜一直忍着没出声,现在终于烦了,“陈阿姨,我大概也配不上褚医生,您开玩笑就别扯上我了。”

    李毓虹横了岑矜一眼,“不好意思啊,这孩子被她爸宠成这脾气了,不知道受惯。”

    陈老太太脸上倒是没不高兴,就是也不说话了。

    李毓虹看着这情形,觑了眼安然坐在那的岑矜,“矜矜,我给你乔蹊的号码,你去问下他针灸的事。”

    岑矜走到走廊的尽头,给乔蹊打了个电话。因两人小时候一起玩过几次,互相还有点印象,所以交流起来并没有太尴尬。电话里讲清楚了来意,乔蹊担心不够了解病情,不好做建议,于是两人约了晚上一起吃晚饭。

    到吃晚饭时,等孟方祈过来了,岑矜这才去赴约。

    岑矜上次见到乔蹊还是在上初一时,陪着岑靖波去参加同学聚会,如今看到乔蹊走到跟前也一点不敢认,直到他先叫出了她的名字。

    神经内科的住院区在神经外科的下面一层,在五楼,乔蹊没坐电梯,是走楼梯下来的,他穿着轻薄款的灰色羽绒服,看着岑矜,先叫了一声,“金元宝?”

    瞧见岑矜脸色微变,确认了,“岑矜。”

    岑矜面色哂然,“你好。”

    小时候,岑靖波宠岑矜一直是“矜宝”这么叫,周围就有大人说:“你家闺女这么一叫,真还是你捧在手心的金元宝。”

    于是,这一个小名就这么流传下来了。可是岑矜很不喜欢,后来不管是谁搁她面前叫,她立马就翻脸。

    两人一起并排走出住院部的大楼,乔蹊估摸着刚刚那个玩笑开过了,开始没话找话聊,“伯父目前的主治医生专业素养很高,你可以放心,伯父的手术当时也是科里的专家主刀。”

    岑矜的兴致不怎么高,唔了一声。褚再清出生于医学世家,专业素养当然好了。

    乔蹊偏头看了一眼岑矜,仔细观察了她的表情,他确认了,刚刚喊出来的那一声“金元宝”惹怒她了。

    “岑矜,这么多年没见面,我突然那么叫你,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刚也是脱口而出,说话没过脑。”

    “没事。”

    两人又冷场了一会,这一小会乔蹊在心里琢磨了个事,女大十八变他是相信了。岑矜小时候可不是这个性格,小时候的岑矜一张嘴了不得,把岑靖波哄的团团转。如今似乎锋芒内敛了太多太多了。

    “我听李阿姨说你在b市医院上班?”

    “嗯。”

    “那你是什么科的?”

    “泌尿外科。”岑矜答完又补了一句,“男科。”

    然后,她如愿以偿看到乔蹊脚下的步伐乱了。

    “选科选的挺有个性的。”乔蹊觉得和岑矜聊天聊的越来越困难了。

    “不都是研究人体嘛。”岑矜很是习惯于回答这一套问题,回答的态度有些随意。

    “也对。”乔蹊忙不迭地点头,岑矜还是那个岑矜。

    吃饭的地点是医院附近的一家家常菜馆,因为要讨论岑靖波的病情,两人要了一个包厢。

    席间两人对着岑靖波的病历本讨论了一番,最后定下了在住院期间由乔蹊每周过来三次,为岑靖波扎针。

    包厢在菜馆的二楼,吃完饭,岑矜和乔蹊一起走下来。虽然两人先前谈话不算愉快,但是在讨论岑靖波的治疗方案时,交谈的还算和谐。一边下楼,乔蹊还在一边和岑矜分析能够达到的预期治疗效果。

    涉及到岑靖波,岑矜听得很认真,时不时就点一下头。

    踏下最后一阶楼梯,两人转了一个弯,楼梯斜对面靠窗的一桌也正好起身,饭馆的走廊一下变得有些拥挤。彼时正巧有上菜的服务员经过,一行人给服务员让出了一小条道。然而不知谁家的熊孩子从刚刚岑矜走过的那条道着急忙慌地窜出来,一下子没刹住车,直直地撞向岑矜的后背。岑矜整个人地向前倾,不过幸好她反应迅速,往旁边倒过去,没扑向服务员端的菜盘子,但大衣袖子却是随着她的动作在菜盘上画了一个弧。

    大衣袖子被菜汁浸透了,面上也弄脏了。岑矜从包里翻出纸巾擦了,转眼一包纸就用完了,袖子还是原样。服务员是个小姑娘,眼眶已经红了,一个劲的说对不起,岑矜看着,没开口责怪。不过始作俑者——熊孩子,在闯完祸后溜跑了。

    乔蹊拉着岑矜的手腕看了一下,幸好因为大衣够厚,没有烫伤,“我送你回家换一件,别擦了。”

    岑矜泄气地放下纸巾,把大衣脱下来,换成披在肩上,抬头对着服务员说:“错不在你,但是我希望你能够待会找到刚刚那孩子的家长,告诉他,他们家孩子闯祸了,需要好好教导。”

    服务员小鸡啄米般的忙点头,这会间,经理已经赶过来了,窥了眼岑矜的大衣,像是很有质感,挺值钱的,给岑矜提出了赔偿。

    岑矜没接受赔偿的事,把跟服务员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乔蹊在旁边也说道:“我就在那边的医院上班,事情后续你们处理怎么样,我会过来问的。”

    岑矜从学医开始,也有了这个行业大部分人都有的生活习惯——洁癖。她现在是一分一秒都忍不了袖子油腻腻的,就算只是把大衣披在肩上,她都浑身难受。准备离开时,岑矜还是把大衣从肩上取下来了,换成拿在手上。

    看着岑矜把大衣脱下来了,乔蹊把羽绒服脱下来,披在了她肩上。乔蹊的羽绒服里面只穿了一件针织衫,岑矜不肯接。拉扯间,岑矜望到了人群中的一个高个。他着黑色的大衣,面上神色平平常常,眼睛清亮,是一副看热闹的姿态。

    岑矜接过了乔蹊的羽绒服,直接穿了身上,顿时浑身暖和极了。

    “我们走罢。”

    岑矜就知道他所有的亲和都是骗人的,多年后的褚再清还是喜欢当旁观者,冷眼旁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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