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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青梅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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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市,一匹干瘦的骡子拉着一乘简陋的木车,摇摇晃晃咿咿呀呀地摇到了惠民医馆门前,一个赶骡子的将车帘子一掀,慕容渊缓缓从车中走下,他刚刚走下骡车,那汉子便忽律一声,赶着骡子走了,慕容渊只好摇头苦笑,拎着手中的酒坛,缓步向医馆走去。

    那医馆是木板潦草打就,门上出了一个木牌上写了“惠民医”三个潦草大字之外,就只斜斜地挂了个葫芦,算是“悬壶”之意吧。虽说是医馆,却小得可怜,约莫只有寻常人家一间客堂大小,门外放了数个木桶,桶旁有些木架子,上面搭了些簸箕,中间晒了些许药材。这“医馆”旁却是个铁匠铺子,也是木板搭就,那铁匠铺子的火炉却是熊熊冒火,一个中等身材的铁匠正手持火钳大锤锻制着炉中的铁器。

    慕容渊看那铁匠打铁,面上短须均被热气灼得发卷,但看他的眼神却清凉如玉,顺着那铁匠的眼神望向炉中,却见那炉中的铁器长六尺三分,宽约三寸许是长型带柄之器,虽在烈焰之中,却仍然乌沉如故。看那兵器样式,非刀非棍,而那材质,又非金非铁,端的是稀奇。转眼看向那铁匠是,只见那铁匠运锤虽不甚快,但下锤却沉稳凝炼,似乎从无多一分的力气浪费在在铸造之外,也从无少一分的力气没有用到恰当的位置。

    慕容渊不由得看得着迷,便问道:“铸剑?”

    那铁匠也不抬头,只是回道:“是。”

    慕容渊又问道:“铸剑何为?”

    那铁匠道:“卖。”说罢也不管慕容渊,自顾自举起锤子“锵锵锵”地捶打起炉中灼热的乌金来。

    慕容渊闻言一愕,转瞬间不由得自嘲一笑,也便不多言,转头向“医馆”中看去,那小茅屋中阴暗幽冷,虽然不大,却似乎无法看透一般。

    这时茅屋中忽然窜出了一个猴儿般精瘦的老头儿,那老头手拿一把蒲扇,身上只是随意披挂了件布衣,看他头发与胡须均是灰白寥落,衣襟敞着,半秃的头上不停地冒着汗。

    只见他两眼眯成了细缝,一手拿蒲扇用力扇风,一手指着铁匠直叫道:“敲敲敲,敲敲敲,老头儿想睡个觉也不得安宁,一天到晚还烧火,烧得爷爷养的宝贝梅花都死了!”说罢便将那蒲扇在铁匠的炉子边敲了起来,却不料那扇子被炉中火势一摧,竟然冒出了些许焦味。那老头儿看着懊恼,一跺脚,转身却看见慕容渊怡怡然站在门口,他面上表情瞬间定住,冷冷然上下打量了一下慕容渊,接着鼻腔一哼道:“哟,稀客啊,干什么的?”

    慕容渊笑答:“找您开方子的!”

    老头儿斜眼望向慕容渊,打量了半晌,谑道:“你这病我治不好!今天打烊了。”

    慕容渊道:“医馆悬壶,那便是开张的意思啊。”

    老头儿翻眼一看门边斜斜挂着的葫芦,转手便将那葫芦摘下,随意扔在了木桶之上,道:“现下便打烊了。”

    慕容渊闻言,眉头一皱,胸口忽然蜷曲,禁不住大声咳嗽了起来,他急忙从袖中翻出一块手绢,捂在唇边,胸口起伏不定,脸色瞬间煞白。

    那老头儿见状,伸手过来,随意在慕容渊腰间捶了数下,慕容渊似是苦楚大减,缓缓直起了肩膀,将那手绢藏在了袖中,又调了许久呼吸,方才道:“多谢妙手相助,在下已然大好了。”

    “大好?嘿嘿嘿!咳血殷红,气逆干肺,可算大好?带病之体,还要强自运筹,可算大好?本来还有十年之命,但如今看来顶多半年,可算大好?”那老头儿越说越气,嘿地一身,转头便要钻进茅屋之内。

    慕容渊苦笑,却听得这时旁边打铁的铁匠锵地一声打下,却不继续,只是抬眼望向了慕容渊,目中虽然仍是沉毅,却似是多了几分关切。慕容渊展颜一笑,不置可否,只是朝着那老头儿的方向摇了摇手中的酒壶,道:“不算病人,就算是个酒友,可否赏面一叙?”

    这时屋内老头儿好似深深吸了一口长气,嘿了一声,道:“不用招摇,我这狗鼻子早闻到了!九年陈的回寒酒,应该是你刚任祭酒后的头拨酒吧,那时候兰丫头还是个小屁孩呢……唉,看在这宝贝的份上,进来吧……兴许这辈子就只能喝这最后一次了。”说到最后,话音中竟有些萧瑟。

    慕容渊听闻此言,便低头缓步走入茅屋,这时老头儿已将茅屋的窗户撑开,屋里透入些许薄光,却见这房里虽然不大,陈设也较朴素,但却予人一种别样洞天的清静感受。屋中只有一床一几和一个书架,架上除了几本破书之外,还有一盆虬曲的梅花盆景,看来已是蔫蔫地了无生气了。这几个家什都是靠墙放置,独留出中央的一块空地,空地之上只放了一个点燃的红泥小火炉,炉旁放了两个木桩为椅,炉上铸铁之壶正在噼啪冒汽。那老头儿见状,朝那火炉挥了挥衣袖,只见那炉火顿时黯淡了些许,壶中水也不如方才那般沸腾了。

    慕容渊似是对这儿环境甚为熟悉,径自将酒壶放在了架上,寻了些茶具,挫了些茶在杯中,也不管那铸铁壶已被烧得微红,信手便拎起了茶壶,将水注入杯中,然后举手摇了摇茶杯,对那老头儿说道:“木翁,您是耆宿,这杯敬您。”说也奇怪,那沸水倒入茶杯之时还热气蒸腾,转手之间却已然如同温水一般,此时虽已临近授衣,但也断不会冷得那么快。

    那老头儿接过茶,低头向茶杯中凝视了许久,忽然一声喟叹:“这是昭明小子第一次见我时说的话……二十多年了吧,你却还记得!”接着闭上眼睛,许久,忽然将杯中茶翻手泼在地上,道:“既然有酒,还喝茶作甚?”说着便从架上翻出了一个斑驳的青铜羽觞,接着取下慕容渊带来的回寒酒,伸手拍开泥封,将回寒酒一古脑倒入觞中,放在那小火炉之上温了起来,说也奇怪,也不见那老头儿有何动作,那火炉中的火似乎是懂得回寒酒不能急火快热一般,便又暗了许多。

    慕容渊凝视着那乘酒的羽觞,目中映射着跳跃暗红的火光,静静地等着那老头儿倒完酒,忽然也是一声长叹,道:“这是晦明初立时候盟誓的那个觞吧,都二十多年了,您却还留着。”言罢,两人均是默然。

    那老头儿只是自顾自搬了一个木桩坐下,又拿了一把木勺在那铜觞之中来回划动。慕容渊知道他是想起了往事,不愿言语,便也拉了个木桩前来坐在炉旁。

    便这般沉默了许久,老头儿忽然开口道:“月丫头两个月前来找过我了,我却没敢见她……唉,这越老啊,害怕的东西却越多。”

    慕容渊却没立刻答复,半晌方道:“她应该已然猜到了吧。”顿了顿,微笑道:“我让她去关西了,已经去了月余,若是顺利,前几日应该便到了。”

    老头儿忽然斜眼看向慕容渊,两条细缝之中神光隐隐,嘿嘿笑道:“关西?小渊儿,莫不是你月前便知道如今亲征一事?”

    慕容渊淡淡一笑,道:“虽无法尽知,但却已然可以观势了。”

    老头儿微微点头,将那觞中酒打出,倒在两人面前的杯中,自己却先端起杯子,浅浅酌了一口,接着闭上眼睛,摇头晃脑了许久,叹道:“三冬之梅,取其凌霜;新春之雪,得其乍暖。这酒入口炽烈,下肚之后却能沁得肝肠回寒,好酒啊好酒!这酒中回寒,恰如画中留白、琴中余韵一般。若说酒乃男儿之血,那这感受便应是渐离击筑,萧萧水寒了。”说罢,不由得自顾自在腿上打起了节拍。

    慕容渊只是在一旁含笑看着老头儿自语,待他稍停,便道:“木翁确是解人,在下此来,却是有事相求。”

    老头儿也不理会,只是一口将杯中酒喝干,道:“早知道了,说吧!”接着又自顾自斟了一杯。

    慕容渊正色道:“木翁,在下想请您出山,护佑光明。”

    老头儿老眼一眯,答道:“本就不是山中人,还出什么山,但我老朽老眼昏花,可没有看见光明何在。”

    慕容渊眼神也是一凝,道:“三个月前,木翁应该见过黑鹰了吧。”

    老头儿闻言哈哈一笑,道:“小渊儿,本事挺大嘛,他那黑葫芦怕也是你拿了吧。”

    慕容渊也浅抿了一口回寒酒,不置可否,接着道:“黑鹰一定和您说了些什么吧。”

    老头儿小眼之中忽然透出狡黠的光芒,道:“小雕儿可不喜欢光明呢。”

    慕容渊知他不愿多说,于是站起,正色道:“木翁,这二十余年中,虽然我们昭明十友早已各自天地,但您始终未放弃彻查暗门源头,在下本想竭力助您,但此刻已然天年不假……咳咳……如今幽焉南来,其势难以遏止,恐怕也是暗门中人操控……咳咳……在下虽无法得至知天命之年,但也明了朝闻道之感慨,在下此时岁月无多,唯愿可以一己残躯,为了昭明遗愿,多少为黎民做些有用的事情。”说罢双手抱拳,对老头儿长鞠一躬。

    老头儿双手抬起,示意慕容渊坐下,呆了半晌,似乎终于拿定了主意,长叹一声道:“唉,老朽也不能全然放下心中的执念啊,这次却又被你牵扯了进来,不过老朽可是做不了高渐离呢,也当不来那秦舞阳……”说着斜眼看向慕容渊。

    慕容渊微笑摇头。老头儿忽然睁大眼睛道:“不会是要我做樊于期吧?”

    慕容渊闻言,噗地一声笑了出来,道:“木翁您多虑了,都不是。在下只是想让你替在下做一次邴吉而已。”

    这邴吉乃前汉时代人士,因护佑民间龙孙而闻名,那老头儿显然是知道这个典故,却没想到慕容渊会如此说,他愣了许久,喃喃道:“邴吉?难道说光明真的要降世了?……己未岁终,紫微星动,光明晦暗,俱应于龙……难道说,那句卜语真的有所指?那龙又是指什么呢……”边喃喃自语边伸手挠头,纠结了许久,老头儿终于点头道:“要老朽做邴吉可以,但总得告诉老朽,谁是刘恒吧!”

    慕容渊却不直接作答:“虽然不知道光明是否降世,但是在下似有感觉,巨门应该便在皇庭之中……”说到这儿,他顿了顿,眼神忽然一凝,道:“黑鹰应该也说过这个猜想吧。”老头儿闻言,小眼之中射出精芒,缓缓点了点头。

    慕容渊见状,便用手指在杯中蘸了点回寒酒,在几上写了两个字:“睚眦”。

    老头儿见字,沉默不语,眼神却忽然变得冷厉,沉声道:“你确定?”

    慕容渊拂袖将那两字挥去,抬起自己的酒杯,独饮了一口,笑道:“猜的。”

    老头儿却不生气,想了想道:“但小雕儿说的却是坤和。”

    慕容渊讶然道:“坤和?”说罢却摇了摇头,道:“不像。”说着又饮了一口酒,道:“坤和的确应是神教中人,但巨门却应另有其人。”

    老头儿道:“巨门功力不在你我之下,却不见得定是皇室之人。且如今皇室积弱,老二虽然才具甚高,但我看却不像。”

    慕容渊眼神一凝,道:“木翁何以如此笃定?”

    老头儿大声道:“哪有自己要刺……”说到这儿,忽然觉得说漏了些啥,打了个哈哈,耍赖道:“老夫也是猜的!”说罢斜眼看着慕容渊,大有“你能猜我为何不能猜”的意思。

    慕容渊长出一口气,道:“但愿如木翁所言,兴许是我多虑了……许是如今前线吃紧,在下难免思虑过多吧。但现在亲征,不论巨门为何人,必将对当今皇上不利。我便是想请您屈尊,当一次护驾的邴吉。”

    老头儿却也不惊,只是将杯中酒摇晃了下道:“就这事?这事有石头那厮做了,又何必我来?”

    慕容渊道:“石头防的是明处,且如今也多受皇上猜忌。若没有木翁您在暗中提点,恐怕他也防不住巨门的计谋。”他说着想了想道:“还有便是在下的一个私人之请……咳咳……在下有个徒儿,不是怀舟,他叫卫起,他天资聪敏,但是相骨之时,却看出他身有修罗反骨。于是这几年传他圣王之道,期盼能化解一二,他也不负我期望,学得很好。但如今战事已起……咳咳……我担心他会有事,于是便安排馆内夫子将他迫走,期待他若是就此灰心丧志,可以归于田园,也算是解脱了他的命中凶煞。但不料这孩子心中志气未消,还结识了些肝胆相照的朋友,我远远看了那群孩子的气慨,玉质均是颇为不凡,而其中一人,应该便是黑鹰的徒儿了,却不料也入京了……咳咳……我便是想请木翁帮我照顾一下这群孩子。”说着凝视着老头儿。

    老头儿闻言,眉毛皱了起来,念叨道:“嘿嘿……这小小雕儿……这下有趣了!”接着说道:“这事儿小雕儿已然托我了,唉,我老木头便给你们充当一次老妈子吧。”

    慕容渊展颜一笑,举杯与老头儿一碰,道:“多谢了!”说罢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跟着笑道:“木翁,您若欲行博浪沙之事,可要万事留意啊。”

    老头儿闻言,用手搭在耳朵上,大声道:“小渊儿说的啥,老朽耳朵背,听不甚明啊。”

    慕容渊含笑道:“在下眼光粗陋,只是觉您这铁匠邻居正在锻打的乌剑恐怕可与黑鹰的轮回刃共为一时瑜亮了,当今之世之怕唯有重阳宗主苏妙琥以三味真阳功力方能在质性之上略微克制吧。”

    老头儿却不回答,看着羽觞之中酒已然见底,忽然拍拍两腿,喟然道:“嘿嘿,你今日前来不是要我开方子吗?老朽便给你开一方,嗯,当归、熟地、独活、忍冬,各二钱。请吧。”言下之意已是逐客了。

    慕容渊知道今日已然无可再聊,好在老头儿也答应了自己的请求,也便算是不虚此行了。而听老头儿最后的药方之中实是字面意思,其中关切良多,于是不再言语,转身便走,走到门口之时,又再朝屋内的老头儿鞠了一躬,道:“拜托了。”

    屋内的炉火忽然扑地一声灭了,屋内又复黑暗,只听那老头儿似乎有些疲惫地道:“既然来了,便将兰丫头的药一同带走吧,这药够半年了,在门外那个桶里。”

    慕容渊径自拿了药,踏着枯黄的秋叶,缓缓离去。

    茅草屋门口,老头儿钻出门来,默默的看着慕容渊远去,长叹了一声,忽听得旁边的铁匠说道:“你见过黑鹰?”

    老头儿也不回头,道:“他死了!”

    却听那铁匠也是一声叹息,停了手中的铁锤,将手中铁器提起,哧地一声浸入旁边的水中,顿时铁匠铺子之中水汽弥漫。

    水汽于尘沙交缠之中,老头儿见再也看不见慕容渊背影,喃喃自语道:“小渊儿,你算无遗策,却不知你可否注意到了那个人。”

    《易经·需》:“初九,需于郊,利用恒,无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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