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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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我做这个决定的，是荣太太。
那一天，我照惯例把第二天需要送走的文件，在下班前分门别类理好。一边整理着，我一边想着学校和公司，思绪混乱，左右为难。我把辞呈从抽屉里拿出来，看了又看，却又再度放下。正纠结间，一抬眼，看到敞开的办公室大门，探进一个男孩子的头来。
我一眼就认出那是荣太太的儿子。我曾经在咖啡馆见过他一面，乖巧懂事的模样让我印象很深刻。
我笑眯眯的招手：“你好。你是叫阿义对吗？我听你母亲这么称呼你的。”
那男孩点了点头，走进办公室，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先是四处张望了一下，再把目光停留在我的脸上，看了半晌道：“我认得你。你是那个咖啡馆的女招待。原来你现在在这里工作了。”他说话慢悠悠的，但是吐字非常清晰。
“你记性真好！”我夸奖了一句，又开始低头整理材料，随口问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你母亲带你来的吗？”
他没有说话。我抬头看他一眼，他才又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跟你母亲在一起？看她一会儿找不到你着急。”
“不会的。”男孩郑重的道：“母亲在等父亲会议结束。我跟母亲说了，只在公司里转转，绝不乱走。”
我被他严肃的语气逗笑了，看他苹果似粉嫩的脸上却摆出这么一副一本正经的表情，便有心逗他：“你不乱走，难不成就遇不到坏人？你要小心啊，万一一会儿拐子拐了你走怎么办？”
他非但不害怕，反而嗤笑一声道：“你莫拿我当小孩子哄。我到处都看过了。现在大多数人都下班了，只有零星几个人还在忙着工作，哪一个象拐子？你不会告诉我你就是吧？你这逗小孩子玩的招式，在我这里早已经不顶用了！”
六七岁的孩子，说出的话竟让我无法反驳，我噎了一下，气得笑道：“你的年纪，明明就是个小孩子。可你照照镜子，你哪里象个孩子的样子。你才多大点儿，就学着大人样儿。你可知道，以后有的是时间做大人，我劝你趁着现在还小，尽情耍赖撒娇的好。”
男孩露出思索的神情，半晌问道：“我一直这个样子，也没人说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啊。”
“当然不对。”我一边整理文件一边道：“别的孩子跟你可不一样。我们弄堂的孩子，吃点心要吃的满手满脸，看到喜欢的东西蹦得三尺高，玩得疯了泥地里打滚也不在乎。你说你哪样做得到？”
男孩摇摇头嫌恶的道：“玩什么能玩成这个样子？”
“噢，你不知道吗？”我把文件都放好，走到他身前，半蹲下来，直视着他道：“抓知了会不会？拿根长竹竿，尖头的一边蘸上些湿面粉。只要现知了，从背后悄悄的接近，就那么一粘，就会粘住翅膀，它立刻就动弹不得。要是捉蜻蜓就更加简单了，瞄准后拿扫帚一扫，直接拍晕。大家一起比谁捉得多。虽然往往都弄得一头一脸的灰，但是开心最重要！你看看你，这些你都没玩过吧？”我点了点他的小鼻头，笑道：“多出去跟同龄的小朋友在一起，多去户外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拥抱大自然，不比你现在这样小老头似的好得多……”一瞥间，却看到荣太太正倚着门口站着，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们。
我连忙止住话头，站起身来打招呼。
荣太太微笑道：“没想到你们谈得倒是热络。”
我笑道：“说谈话倒不太准确，因为大部分时间是我一个人在唠叨。”
荣太太嘴角一弯，柔声对儿子道：“阿义，你父亲已经开完会了，在他办公室呢。你去找他吧。”
男孩点点头，转身向门口走去。刚走几步，又停了下来，忽闪着大眼睛，看着我想说话，却又迟疑的转向他母亲。
荣太太领会到了儿子的意思，含笑道：“这位是吴小姐。”她微一沉吟，又道：“她是我的朋友，你可以叫她阿姨。”
那孩子点点头，很有礼貌的跟我道别：“阿姨再见。”他想了想又道：“以后说不定我会试试你说的那个，捉知了的方法。”说完，转身走了。
我对荣太太说我是她的“朋友”不免有些受宠若惊，但见她不跟着儿子一起离开心里又有些忐忑不安。
“我给荣太太倒杯水？”我试探的问道。
“不必。”荣太太很干脆的拒绝：“我呆几分钟就走。”她毫不掩饰的打量着四周，跟她儿子刚才的神情几乎一模一样。她很快就看到了我放在桌子上的那个封面上写着辞呈的信封，走过去，不客气的拿了起来。
我本想阻止，但又放弃了。有什么必要呢，这恐怕是早晚的事。
荣太太看了看我的神色，并没有打开那个信封，只是问道：“怎么？你打算辞职了？”
我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为什么呢？做得不开心？”她走近我一步，更加仔细的观察着我。
“不是，这份工作我很喜欢。”我急忙辩白着。
“那是因为什么？”荣太太挑了挑眉，恍然大悟：“你是攒够了回学校的钱了！一年的学费、生活费，够了吗？”
“够的。我省着点足够。”
荣太太把信封放下，垂下眼帘，莫名其妙的竟叹了口气：“还真够快的。”
我有些惊讶的看着荣太太，她今天的态度有点奇怪。
荣太太没有说话，只是抚着手腕上的碧玉镯子。她似乎是瘦了，那镯子看着便有些松。
沉默了一会儿，荣太太重新抬起头道：“我听说，你煮的咖啡很好喝。”
“还行吧。荣太太知道的，我在咖啡馆做过，所以对煮咖啡的方法有一些了解。”
荣太太又道：“我虽然不常来公司，但对公司的事务还是知道的。我先生，现在正在进行事务上的改革，希望能够杜绝下属一些蒙蔽、徇私、揩油行为。而这次范围涉及很广，动作很大，所以他工作难免会更辛苦些。”
她说的这些我都知道。荣斌大刀阔斧的改革在行业内都是很轰动的事情，裁减工厂经理，取消工头制度等对传统经营模式的变更，引起了方方面面的关注。
“我作为太太，当然希望能够为他分担一二。所以，考虑再三……”荣太太停顿了一下，又象是下了决定一般，毅然道：“我想为他再聘请一位秘书，主要负责一些安排时间日程、照顾生活起居方面的工作。”她直视着我：“我觉得，你比较适合！”
帮我做这个决定的，是荣太太。
那一天，我照惯例把第二天需要送走的文件，在下班前分门别类理好。一边整理着，我一边想着学校和公司，思绪混乱，左右为难。我把辞呈从抽屉里拿出来，看了又看，却又再度放下。正纠结间，一抬眼，看到敞开的办公室大门，探进一个男孩子的头来。
我一眼就认出那是荣太太的儿子。我曾经在咖啡馆见过他一面，乖巧懂事的模样让我印象很深刻。
我笑眯眯的招手：“你好。你是叫阿义对吗？我听你母亲这么称呼你的。”
那男孩点了点头，走进办公室，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先是四处张望了一下，再把目光停留在我的脸上，看了半晌道：“我认得你。你是那个咖啡馆的女招待。原来你现在在这里工作了。”他说话慢悠悠的，但是吐字非常清晰。
“你记性真好！”我夸奖了一句，又开始低头整理材料，随口问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你母亲带你来的吗？”
他没有说话。我抬头看他一眼，他才又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跟你母亲在一起？看她一会儿找不到你着急。”
“不会的。”男孩郑重的道：“母亲在等父亲会议结束。我跟母亲说了，只在公司里转转，绝不乱走。”
我被他严肃的语气逗笑了，看他苹果似粉嫩的脸上却摆出这么一副一本正经的表情，便有心逗他：“你不乱走，难不成就遇不到坏人？你要小心啊，万一一会儿拐子拐了你走怎么办？”
他非但不害怕，反而嗤笑一声道：“你莫拿我当小孩子哄。我到处都看过了。现在大多数人都下班了，只有零星几个人还在忙着工作，哪一个象拐子？你不会告诉我你就是吧？你这逗小孩子玩的招式，在我这里早已经不顶用了！”
六七岁的孩子，说出的话竟让我无法反驳，我噎了一下，气得笑道：“你的年纪，明明就是个小孩子。可你照照镜子，你哪里象个孩子的样子。你才多大点儿，就学着大人样儿。你可知道，以后有的是时间做大人，我劝你趁着现在还小，尽情耍赖撒娇的好。”
男孩露出思索的神情，半晌问道：“我一直这个样子，也没人说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啊。”
“当然不对。”我一边整理文件一边道：“别的孩子跟你可不一样。我们弄堂的孩子，吃点心要吃的满手满脸，看到喜欢的东西蹦得三尺高，玩得疯了泥地里打滚也不在乎。你说你哪样做得到？”
男孩摇摇头嫌恶的道：“玩什么能玩成这个样子？”
“噢，你不知道吗？”我把文件都放好，走到他身前，半蹲下来，直视着他道：“抓知了会不会？拿根长竹竿，尖头的一边蘸上些湿面粉。只要现知了，从背后悄悄的接近，就那么一粘，就会粘住翅膀，它立刻就动弹不得。要是捉蜻蜓就更加简单了，瞄准后拿扫帚一扫，直接拍晕。大家一起比谁捉得多。虽然往往都弄得一头一脸的灰，但是开心最重要！你看看你，这些你都没玩过吧？”我点了点他的小鼻头，笑道：“多出去跟同龄的小朋友在一起，多去户外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拥抱大自然，不比你现在这样小老头似的好得多……”一瞥间，却看到荣太太正倚着门口站着，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们。
我连忙止住话头，站起身来打招呼。
荣太太微笑道：“没想到你们谈得倒是热络。”
我笑道：“说谈话倒不太准确，因为大部分时间是我一个人在唠叨。”
荣太太嘴角一弯，柔声对儿子道：“阿义，你父亲已经开完会了，在他办公室呢。你去找他吧。”
男孩点点头，转身向门口走去。刚走几步，又停了下来，忽闪着大眼睛，看着我想说话，却又迟疑的转向他母亲。
荣太太领会到了儿子的意思，含笑道：“这位是吴小姐。”她微一沉吟，又道：“她是我的朋友，你可以叫她阿姨。”
那孩子点点头，很有礼貌的跟我道别：“阿姨再见。”他想了想又道：“以后说不定我会试试你说的那个，捉知了的方法。”说完，转身走了。
我对荣太太说我是她的“朋友”不免有些受宠若惊，但见她不跟着儿子一起离开心里又有些忐忑不安。
“我给荣太太倒杯水？”我试探的问道。
“不必。”荣太太很干脆的拒绝：“我呆几分钟就走。”她毫不掩饰的打量着四周，跟她儿子刚才的神情几乎一模一样。她很快就看到了我放在桌子上的那个封面上写着辞呈的信封，走过去，不客气的拿了起来。
我本想阻止，但又放弃了。有什么必要呢，这恐怕是早晚的事。
荣太太看了看我的神色，并没有打开那个信封，只是问道：“怎么？你打算辞职了？”
我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为什么呢？做得不开心？”她走近我一步，更加仔细的观察着我。
“不是，这份工作我很喜欢。”我急忙辩白着。
“那是因为什么？”荣太太挑了挑眉，恍然大悟：“你是攒够了回学校的钱了！一年的学费、生活费，够了吗？”
“够的。我省着点足够。”
荣太太把信封放下，垂下眼帘，莫名其妙的竟叹了口气：“还真够快的。”
我有些惊讶的看着荣太太，她今天的态度有点奇怪。
荣太太没有说话，只是抚着手腕上的碧玉镯子。她似乎是瘦了，那镯子看着便有些松。
沉默了一会儿，荣太太重新抬起头道：“我听说，你煮的咖啡很好喝。”
“还行吧。荣太太知道的，我在咖啡馆做过，所以对煮咖啡的方法有一些了解。”
荣太太又道：“我虽然不常来公司，但对公司的事务还是知道的。我先生，现在正在进行事务上的改革，希望能够杜绝下属一些蒙蔽、徇私、揩油行为。而这次范围涉及很广，动作很大，所以他工作难免会更辛苦些。”
她说的这些我都知道。荣斌大刀阔斧的改革在行业内都是很轰动的事情，裁减工厂经理，取消工头制度等对传统经营模式的变更，引起了方方面面的关注。
“我作为太太，当然希望能够为他分担一二。所以，考虑再三……”荣太太停顿了一下，又象是下了决定一般，毅然道：“我想为他再聘请一位秘书，主要负责一些安排时间日程、照顾生活起居方面的工作。”她直视着我：“我觉得，你比较适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