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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扬子江头杨柳春,

    杨花愁杀渡江人。

    数声风笛离亭晚,

    君向潇湘我向秦。

    假的,是假的,符婷脑海中捣腾这句话不下百遍,偏就翻不出嘴去。对古玩鉴定并不在行,却一眼瞧出好几位专家鉴别的真品是假货,叫她如何说得出口。可帛书上的字体太熟悉太熟悉了,只需扫一眼就能鉴别出是谁的笔迹。

    四岁那年,符婷还拿不稳毛笔,父亲抱着她指着字帖讲解:“何谓书法,顾名思义就是写字的方法。这写字的方法有千百中,每一种就是一门艺术。”符婷幼稚清澈的眼中看到的,就是父亲引以为豪的‘符氏篆书’。而此刻,二十四岁的符婷慧捷的眼中看到的,正是符氏小篆。

    符氏篆书由符家先祖所创,其创意与各类篆书大同,主要区别在于书法之形与书法之神,而这俩者恰恰是书法得以产生的基石。符氏篆书在造型层次上力求刚柔并济,圆浑挺健,粗粗瞧去颇有些柔美之意,看得仔细了又瞧出七分疏阔大气,洒脱不羁来。恰好是柔中自有七分刚,刚中却藏九分柔,这独特书法意境是一众篆书没有的了。

    符氏篆书符家子孙都可以临摹,绝大部分也只是临帖而已,书法的风骨却是传嫡不传庶的。而后历史演变篆书太过繁复书写不易,此绝学唯有承继子孙才习了。传到符怀生这一代,符家人丁单薄,唯符婷一女为继。伴随着科技日新月异,男女尊卑再不明显,符婷就如男儿一般被教养着。

    千百年来,符家子孙始终位居国学大师首尊,求字者不计其数,符氏篆书却鲜少昭示人前。准确说,除去先祖刻在古董玉器上的字流传下来,世面上绝见不到真正的符氏篆书。

    书法因人而异,临一张帖也能衍生出千百种字体来。一百副颜书就有一百个版本,各人对书法理解不同笔下韵意亦不同,懂行者一眼就能辨出其中细微之别。符婷自幼描红就是临父亲的字,符怀山那一笔篆书,其行神风骨符婷太清楚不过,闭上眼睛都能蕴出其韵律来。

    一眼瞧见被几位国学大师当作至宝的帛书,符婷整个脑子浑噩了,那,那分明是父亲…;…;不,也可说是自己的小篆。符婷毕生之志便是成为父亲那样的人,符怀生唾弃的绝不沾染半分,符怀生推崇的理所应当成为挚爱,也因此自己的篆与父亲的摆到一起足可以假乱真,若不仔细,有时甚至父女自己都分不清。

    院士们欣喜之情溢于言表,甚至开始催促:“小婷,还愣着做啥,赶紧打电话给符院长。”

    不!符婷退开一步,不,不可能。父亲不可能为了一个课题作假。可事实摆在眼前,那小篆并非自己写就,这个世界上唯独符怀山那支笔能写出这副帛书来了。

    再退一步,再退一步,符婷不知道自己退了多少步,更看不见脸上的震惊与失措有多明显。但整间教研室的院士并不奇怪她的表现,因为他们已被保存得如此完善的帛书震撼,有几位甚至失声痛哭起来。

    《符思工程》研究项目正遇瓶颈,大正国学院诸位院士殚精竭虑不眠不休在各类鼎甲帛中奋战,正所谓瞌睡遇到枕头,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这么一份保持完善的帛书。

    所谓《符思工程》说白些就是研究历史人物‘符思’生平。千万别小看这位,可称为一代名臣,亦可批驳为一代佞臣。符思,大正开国之臣亦是大周降臣。曾官拜上大夫,后遭宫刑。单是这段就值得花去几十年功夫去研究了。

    大周末年,大正国以举国之力来犯,大周兵败。周文帝被逼迁都,偏安‘界下’。

    危难之时,名士符思以十五之龄未经科举入朝为官,初时官位便为从三品‘典客’。又二年,大正军兵临界下城,符思任御史大夫出使大正。一届文儒周旋于大正万军之中,硬是将投降辩成了和谈,为周文帝讨得一方封地。

    后降敌,任正二品内史,三年后官拜一品大夫,可谓圣宠优渥。然,次年突遭遇横祸,爆惑乱后宫之大罪过,招至宫刑。身为宦官后,依旧立于朝堂之上,居于后宫之中。故有野史妄议后宫凋零又无子嗣的大正开国皇帝正荣帝,藏断袖之癖,因贪图符思品行才貌强施宫刑,安置宫中。

    正荣帝为帝国打下万里河山却英年早逝,死后符思被驳为佞臣,不得陪葬。即便如此,仍准予富贵还乡,子孙可入朝为官。同年立新制:阉人不得为官!同年,符思无兆而殁。

    设课题于符思这样一个人物身平牵涉的密闻太多,本不该有。可符怀山出任国立大学院长之后,身为符氏后人不甘先祖被冠以佞臣,决议呕心犁出根源。时日一长旁观者惊觉此人大有可考之处,于是与符怀山携手建立私下课题。越往后去,发掘的可研究性越大,整个国学院都以加入符院长私下课题为荣。

    一个历史课题需要的花费何其巨大,符家国学世家显赫千百年,赞助绝不愁的。这不,花了大价钱收到了这副帛书。假帛书!

    符婷脚步虚浮的走了出来,将此比做打击不如喻为幻灭。自己二十多年的儒沫之情,父亲二十多年悉心教诲…;…;不,不该是这样的。心目中那个博学儒雅,泾渭分明的父亲绝不该是这样的人。

    该问清楚,是该问明白才对。掏出电话却没握稳,符婷急忙勾身去抓…;…;

    一

    周文帝五年,霜降。

    通往靖安府(地名,位于大周偏北的地区)的官道上尘土飞扬,马蹄声车轮声混杂在一起,一行二十来人正着急的赶路。纵是这般马队却不闻人声,前面锦旗开路,后面官屏压道,中间紫衣带刀护卫与青衣随从护着四马官车一众马车平车有序并进。

    明眼人一瞧这架势就知是那家豪门伯爵出行,只不知太平盛世,如此杂眼的车队为何行色匆匆。

    “伯爷,夫人受不住了,让停下。”官车轿厢内传出的女声甚大,车队为首的灰衫男子急忙回首探看伴着马车而行的短须主人。(古代男子皆留须,短须年轻,须长则年长。)

    见主人手臂抬起便下令:“停——”趋马奔至一平车前翻身下马,从箱笼里翻出若干锦缎。也不及看贵贱,匆忙分派给青衣随从:“围起来。”随从们静默的接过上好的绸缎手脚麻利的将四周围成井型,将马车挡在其间。整个过程除了丝帛摩擦声和随从的脚步声,再无其余声音。

    灰衫男子又指挥护卫或守住官道或担任警卫,忙完这一切也不敢擅入临时的帷幔,只在外围用合适的声音回道:“少爷,安排好了。”大周民风,没有子嗣就算成婚再加官位在身家中称也是少爷,有子嗣才升格为老爷,其父称为太老爷。

    被称为少爷的,乃未承爵的符慎。文帝四年即周文帝登帝位后首开恩科头名状元,将来的忠毅伯,如今的靖安府御史台(相当于知府)大人。发妻身怀六甲本不该舟车劳顿,奈何状元郎夫妻情深不愿娶公主为平妻,为避君臣生隙自请携家眷离京外任。

    原计算时日临盆还早,又顾及发妻身体不便,刻意提前出发压缓行程,一天顶多五六个时辰赶路。虽然路途遥远有些疲惫,总归豪门大户出行,少夫人并未受什么苦。未料肚里孩子呆不住,才刚七月便挣扎着要出世。

    “吩咐人烧水,快。”符慎听见轿厢里稳婆说啥就传声筒一般吩咐下去,尖着耳朵立着侯在车外。这女人生孩子本就忌讳,车里那位乃侯门贵妇,豪门世家教养出来的闺秀,等闲男子哪敢靠近,连声音都是不敢听的。

    若还在京城,自不必大少爷亲自相侯,无奈这长途跋涉虽说带着俩丫鬟俩婆子,这会儿也忙不过来。粗使丫头倒还有几个,这回子都各自有事忙着,帮着烧水熬汤煎药什么的去了。侯门大户原就是这样,就算官道产子,该配的家私都配着,到时候自然有人一层层打理下去。只消那灰衫管家吩咐一句,主子等着使就成了。

    也怪这伯爵府规矩太大,就算摊上这孕妇野地生子也讲求一个尊卑规矩。粗使的就是粗使,若敢靠近主子,事情过去那些端着半个主子身份的就会变了法的折腾你。

    催产汤喂下去,千年人参含着嘴里,羊水早就破了,可孩子就不下来。眼瞅这天已经暗了,丫头婆子推开轿门要物事时一次比一次脸色难看。

    但见那稳婆手掌上的血红与端出来一盆盆喊埋掉的染红的巾子,符慎心知要糟。女人生孩子殁的太多,自己夫人只怕…;…;

    “少爷。”稳婆突然下了马车:“老妇该死,老妇尽力了…;…;”人已经跪了下去:“少夫人已收拾妥帖,请少爷上车去…;…;”

    符慎只觉得天旋地转,孩子没有了已无法跟京中父亲交待,这发妻如今也保不住:“果真连大的都保不住?”

    稳婆趴在地上头都不敢抬:“夫人身子本弱,连日舟车劳顿伤了本元。”这稳婆是伯爵府长养的,说话做事及有分寸,如今却也这般说:“少爷赶紧着去罢,少夫人才言尚有未了之事。”

    几个丫头婆子相继下了马车,符慎这才失魂落魄的爬上车去。

    名门世家育女皆按掌家媳妇规范自幼教导,此女又是侯门嫡妻,在京就帮着婆婆打理忠毅伯府一干事宜,自然有过人胆识及智慧。她心知那稳婆丫头听了夫君保大人的明令怎敢弃自己成全孩儿,又深知就算不保孩儿如今这光景也不长久,故此要求将自己夫君唤上车来。

    马车里已开了窗燃了香熏走血腥气,少夫人脸色苍白躺在丝绸锦被中对符慎言:“夫君,她们都是经不住事的,遇到点事就慌了,也没那个胆量下手。我让夫君上来,就问一句,夫君可信为妻?”见符慎点头,将手边剪子交其手中:“帮你的儿子,帮你我夫妇二人将来的忠毅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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