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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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重生后符婷周岁零六个月，大周朝皇后喜得麟儿。嫡皇子落地满月，正巧赶上周文帝二十二岁生辰。
周礼记：周文帝肖虎，喜得龙子，大宴群臣举国欢庆。大周各地官员纷纷上表朝贺，其余附属国亦谴使者来朝。
后世却有星相学者批驳：龙争虎斗乃国运之大凶，本该斋戒百日以除戾气，为何倒行逆施大肆欢庆，合该大周将亡。
然则不管后世如何评论，只说周文帝人逢喜事精神爽，居然一改平日懒怠作派，设宴太华殿连续多日亲宴各国使臣。宴毕，又赐下丝帛美酒若干，着御令礼部好生接待，务必让各国使者好好玩乐一番，观赏观赏游历游历京师风土人情。
周文帝宴客无妨，善待使者更是应该正确。只未料使团中有一人并非真正使官，而是藏匿身份混入使团的西北草原最大部族的首领戟姜。
戟姜此人，本就野心勃勃，并不甘心做一部族首领，贪念之深用天高海阔比之亦不为过。
他身边有一大周彦姓女人，育得一子排行十二，取名为戟城。此女子是某次出猎途中狼嘴里夺过的流亡客，因生得貌美当夜就扛进了帐篷。
平日里，戟姜去彦氏帐中留宿，听其说起大周人文风貌，已禁不住浮想联翩。如今来过一朝，亲眼得见处处繁华，满地金黄，才知彦氏所言只得二分。
不消说巍峨壮观的大周皇宫，只说礼部官员陪同观赏的京师各处，亭台楼阁，车水马龙，天上地下，应有尽有。二只眼睛看不完，两条腿走不尽，真可谓花团锦簇，说不尽的风茂，道不完的富贵。甚至街边乞丐，瞧着都比草原上牧马汉子肤白皮嫩。戟姜那颗本就蠢蠢欲动的野心，硬生生被勾住了。
戟姜来朝时气候已然入冬却不觉寒冷，回时已入夏仍不甚炎热。相较西北常年苦寒，其差别真是天地之大。于是乎，那本就蠢蠢欲动的心中，觊觎大周江山的壮志便悄然兴起了苗头。
回到草原部落后，戟姜一改往日行为，刻意对彦氏添了宠爱，甚至将周文帝赏赐的宝贝赐给了根本不记得样貌的十二子戟城。这样做不为其它，就冲彦氏身边那位忠心耿耿的祁先生，祁流风。
说起这祁流风，实在不是普通人物。若说当年戟姜是为搭救身陷狼群被血污了样貌的彦氏，不如说戟姜看上了保护彦氏的青年男子。
哪怕过去好些年，戟姜依旧记得当时情形。祁流风浑身血污，面对数百饿狼毫无惧色，一杆银枪舞得水泼不进，将彦氏牢牢护在身后。特别是被救之后，即刻退到彦氏身侧，不居功不自傲，淡然抹净脸上血污，收拾银枪一言不发的跟着戟姜回了部落。
早年间，戟姜只是小小部族首领，草原上大大小小部族又多如牛毛，一夜之间某某成为首领了，隔一夜被打进某个荒地沟子里无人问津。回想这些，戟姜便觉着实在委屈了祁先生。
想那彦氏若非大周无处容身何必流亡草原，若非后来遇到戟姜命硬生了戟城这个儿子，也没个真正的着落。
那些年月戟姜自身安危都无法保障，彦氏更没能力好生安置祁流风。可这祁先生从不言去，只安心教习十几位首领儿子认字算数，挣些肉类粮食糊口。偶尔得些银钱也不换吃喝，巴巴留着存着，积在一起有那么多了，就走几天路爬一天山去大罗宫全添作香油钱。
众人对此十分不解，祁先生乃大周人，为何对草原人敬仰的神如此虔诚。每每有人问及，他皆言：“为自己积点功德，亦为日后的杀戮求些心安。”至于日后什么的，其实没人上心，问也是白问图个顺嘴。
祁先生年岁不小，却不留胡须，初到草原时脸膛白白净净象个读书人，日子久了脸膛浸了风霜变了颜色，有了几分草原人模样。有一次戟姜实在不解问及此时，祁流风一脸萧瑟：“不报父仇绝不留须。”一言毕反把戟姜顶得直翻白眼，再问仇人是谁，却只言“大周”再不多说。
要知古人留须讲究颇多，其中最紧要的便是长辈健在不容剃须，剃了视为大不敬。故而戟姜心中也猜到祁流风家中长辈该是殁了的，却不知还有深仇大恨在里面。
这事对于戟姜而言却是好事，不用再担忧祁流风会生别样心思。看重祁流风当然不只是因为这仇恨，而是因为此人胸中藏着千军万马。别的不说，只讲每次部落遇敌或是戟姜起兵袭击他部，祁流风必来出谋划策。如此这般一番安排必然化险为夷，战无不胜。
几年过去，戟姜成为了草原王旗下最强悍的部族首领，拥有了比草原王还多的牛羊马匹，这祁流风居功至伟。
不单如此，这祁先生还颇懂权衡之术。戟姜曾多番谋划推翻草原王自己当王，可祁流风总言：“不到时候，忍字心头插把刀。”听了这话，戟姜才将夺位之心暂时收敛起来。
从前，戟姜只觉得祁流风聪明绝顶与众不同。如今去过一躺大周，才琢磨出其人真正的底蕴来。这祁先生合该是京师茶园说书先生口中军师，只此一人可抵千军万马，真正是上天赐给草原部族的瑰宝！
且说戟姜从京城回到草原部落这日，将祁先生唤去一直谈到夕阳西下。祁流风从首领大帐后，慢条斯理绕着部落走了约一个时辰，最后进了彦氏帐内。
当时西北部落民风彪悍尚未教化，草原儿女亦没多少讲究，儿子娶父亲的女人（非母）都属正常，故而祁流风时常拜访彦氏也没什么忌讳，亦无人生疑。
粗人怀揣野心不可怕，可怕的是有智慧有抱负的狼子野心。祁流风自遇戟姜，便劝说彦氏安心伺奉，并且言明戟姜绝非常人。这一日，宾主再次密议后，彦氏将五岁的儿子戟城唤了来，让祁先生再仔细瞧了一遭。
祁流风认真看过戟城，双手在其脸上摸了一阵点下头：“没错！小十二爷只得五岁，眉眼虽未长开，祁某仍能确定。”遂吩咐戟城先去帐外相侯，祁流风低声道：“当日祁某落难，路遇彦大官人与彦二小姐，己身危难依旧施恩祁某，某必不相负。”说罢抱拳揖了：“祁某不曾诓骗，二小姐命带贵格人中之凤，乃帝后之相。”
实际上，这祁先生话只言一半，另半句该是：死后贵为帝后。这生前身后均为皇后，不叫诓骗却真真哄死人的。
揖毕又言：“戟城虽年幼，却得二小姐悉心培养，已生出与其余兄弟不同的品行和心性来。”祁流风捋一把未得胡须的下巴，半眯着眼道：“十几个兄弟皆欺他血脉混杂，辱他羞他，哼——”冷哼一声继而笑开：“嘿嘿，正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是时候咯…;…;”一桩以衣锦还乡为美丽借口的阴谋，就此议定。
二人复将戟城唤入，彦氏即让戟城拜祁流风为恩师，口喧：“师父在上，请受戟城叩拜。”行的居然是大礼。这恩师与从前教习师傅可大不相同，一为师傅一为师父，可见区别。
拜了师并不见额外不同，祁流风仍跟平日一般，教十多位首领儿子读书习字，甚至随堂问学都少之又少。然，有些改变逐渐于师徒二人之间流淌着，旁人不知戟城心中却是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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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重生后符婷周岁零六个月，大周朝皇后喜得麟儿。嫡皇子落地满月，正巧赶上周文帝二十二岁生辰。
周礼记：周文帝肖虎，喜得龙子，大宴群臣举国欢庆。大周各地官员纷纷上表朝贺，其余附属国亦谴使者来朝。
后世却有星相学者批驳：龙争虎斗乃国运之大凶，本该斋戒百日以除戾气，为何倒行逆施大肆欢庆，合该大周将亡。
然则不管后世如何评论，只说周文帝人逢喜事精神爽，居然一改平日懒怠作派，设宴太华殿连续多日亲宴各国使臣。宴毕，又赐下丝帛美酒若干，着御令礼部好生接待，务必让各国使者好好玩乐一番，观赏观赏游历游历京师风土人情。
周文帝宴客无妨，善待使者更是应该正确。只未料使团中有一人并非真正使官，而是藏匿身份混入使团的西北草原最大部族的首领戟姜。
戟姜此人，本就野心勃勃，并不甘心做一部族首领，贪念之深用天高海阔比之亦不为过。
他身边有一大周彦姓女人，育得一子排行十二，取名为戟城。此女子是某次出猎途中狼嘴里夺过的流亡客，因生得貌美当夜就扛进了帐篷。
平日里，戟姜去彦氏帐中留宿，听其说起大周人文风貌，已禁不住浮想联翩。如今来过一朝，亲眼得见处处繁华，满地金黄，才知彦氏所言只得二分。
不消说巍峨壮观的大周皇宫，只说礼部官员陪同观赏的京师各处，亭台楼阁，车水马龙，天上地下，应有尽有。二只眼睛看不完，两条腿走不尽，真可谓花团锦簇，说不尽的风茂，道不完的富贵。甚至街边乞丐，瞧着都比草原上牧马汉子肤白皮嫩。戟姜那颗本就蠢蠢欲动的野心，硬生生被勾住了。
戟姜来朝时气候已然入冬却不觉寒冷，回时已入夏仍不甚炎热。相较西北常年苦寒，其差别真是天地之大。于是乎，那本就蠢蠢欲动的心中，觊觎大周江山的壮志便悄然兴起了苗头。
回到草原部落后，戟姜一改往日行为，刻意对彦氏添了宠爱，甚至将周文帝赏赐的宝贝赐给了根本不记得样貌的十二子戟城。这样做不为其它，就冲彦氏身边那位忠心耿耿的祁先生，祁流风。
说起这祁流风，实在不是普通人物。若说当年戟姜是为搭救身陷狼群被血污了样貌的彦氏，不如说戟姜看上了保护彦氏的青年男子。
哪怕过去好些年，戟姜依旧记得当时情形。祁流风浑身血污，面对数百饿狼毫无惧色，一杆银枪舞得水泼不进，将彦氏牢牢护在身后。特别是被救之后，即刻退到彦氏身侧，不居功不自傲，淡然抹净脸上血污，收拾银枪一言不发的跟着戟姜回了部落。
早年间，戟姜只是小小部族首领，草原上大大小小部族又多如牛毛，一夜之间某某成为首领了，隔一夜被打进某个荒地沟子里无人问津。回想这些，戟姜便觉着实在委屈了祁先生。
想那彦氏若非大周无处容身何必流亡草原，若非后来遇到戟姜命硬生了戟城这个儿子，也没个真正的着落。
那些年月戟姜自身安危都无法保障，彦氏更没能力好生安置祁流风。可这祁先生从不言去，只安心教习十几位首领儿子认字算数，挣些肉类粮食糊口。偶尔得些银钱也不换吃喝，巴巴留着存着，积在一起有那么多了，就走几天路爬一天山去大罗宫全添作香油钱。
众人对此十分不解，祁先生乃大周人，为何对草原人敬仰的神如此虔诚。每每有人问及，他皆言：“为自己积点功德，亦为日后的杀戮求些心安。”至于日后什么的，其实没人上心，问也是白问图个顺嘴。
祁先生年岁不小，却不留胡须，初到草原时脸膛白白净净象个读书人，日子久了脸膛浸了风霜变了颜色，有了几分草原人模样。有一次戟姜实在不解问及此时，祁流风一脸萧瑟：“不报父仇绝不留须。”一言毕反把戟姜顶得直翻白眼，再问仇人是谁，却只言“大周”再不多说。
要知古人留须讲究颇多，其中最紧要的便是长辈健在不容剃须，剃了视为大不敬。故而戟姜心中也猜到祁流风家中长辈该是殁了的，却不知还有深仇大恨在里面。
这事对于戟姜而言却是好事，不用再担忧祁流风会生别样心思。看重祁流风当然不只是因为这仇恨，而是因为此人胸中藏着千军万马。别的不说，只讲每次部落遇敌或是戟姜起兵袭击他部，祁流风必来出谋划策。如此这般一番安排必然化险为夷，战无不胜。
几年过去，戟姜成为了草原王旗下最强悍的部族首领，拥有了比草原王还多的牛羊马匹，这祁流风居功至伟。
不单如此，这祁先生还颇懂权衡之术。戟姜曾多番谋划推翻草原王自己当王，可祁流风总言：“不到时候，忍字心头插把刀。”听了这话，戟姜才将夺位之心暂时收敛起来。
从前，戟姜只觉得祁流风聪明绝顶与众不同。如今去过一躺大周，才琢磨出其人真正的底蕴来。这祁先生合该是京师茶园说书先生口中军师，只此一人可抵千军万马，真正是上天赐给草原部族的瑰宝！
且说戟姜从京城回到草原部落这日，将祁先生唤去一直谈到夕阳西下。祁流风从首领大帐后，慢条斯理绕着部落走了约一个时辰，最后进了彦氏帐内。
当时西北部落民风彪悍尚未教化，草原儿女亦没多少讲究，儿子娶父亲的女人（非母）都属正常，故而祁流风时常拜访彦氏也没什么忌讳，亦无人生疑。
粗人怀揣野心不可怕，可怕的是有智慧有抱负的狼子野心。祁流风自遇戟姜，便劝说彦氏安心伺奉，并且言明戟姜绝非常人。这一日，宾主再次密议后，彦氏将五岁的儿子戟城唤了来，让祁先生再仔细瞧了一遭。
祁流风认真看过戟城，双手在其脸上摸了一阵点下头：“没错！小十二爷只得五岁，眉眼虽未长开，祁某仍能确定。”遂吩咐戟城先去帐外相侯，祁流风低声道：“当日祁某落难，路遇彦大官人与彦二小姐，己身危难依旧施恩祁某，某必不相负。”说罢抱拳揖了：“祁某不曾诓骗，二小姐命带贵格人中之凤，乃帝后之相。”
实际上，这祁先生话只言一半，另半句该是：死后贵为帝后。这生前身后均为皇后，不叫诓骗却真真哄死人的。
揖毕又言：“戟城虽年幼，却得二小姐悉心培养，已生出与其余兄弟不同的品行和心性来。”祁流风捋一把未得胡须的下巴，半眯着眼道：“十几个兄弟皆欺他血脉混杂，辱他羞他，哼——”冷哼一声继而笑开：“嘿嘿，正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是时候咯…;…;”一桩以衣锦还乡为美丽借口的阴谋，就此议定。
二人复将戟城唤入，彦氏即让戟城拜祁流风为恩师，口喧：“师父在上，请受戟城叩拜。”行的居然是大礼。这恩师与从前教习师傅可大不相同，一为师傅一为师父，可见区别。
拜了师并不见额外不同，祁流风仍跟平日一般，教十多位首领儿子读书习字，甚至随堂问学都少之又少。然，有些改变逐渐于师徒二人之间流淌着，旁人不知戟城心中却是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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