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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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冬在外听了话已备好披风,符婷一边让秋冬服侍着穿戴一边往外奔去,推开阁门便喊:“先把老太太抬我屋里,这会儿顾不得忌讳,救人要紧。”

    救人要紧?无意识的符婷说出一句与这一世身份不符的话来,这个时候不是该说“这会儿,先让老太太躺舒服些暖和下身子。”幸亏大伙皆慌乱,居然无人察觉。

    外面已乱作一团,内府只知大老爷外出应酬并不知有没回府,二老爷住得远,这会子传话过去来回起码小半时辰。

    人抬进悠孑阁,符华才刚端着茶碗安稳些许,见老太太抬进来忙放下茶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有符婷支应着,人群稍微稳定一些,二儿媳妇这才想起传府医,急着又跑了出去传话。

    虽说有些心理准备,这会儿看了老太太气色试了鼻息,毕竟头一回面对亲人离世符婷难免害怕吃惊。又见老太太一双眼睛瞪着,嘴唇一味抖动,知道有话想吩咐。

    好歹让几个丫头扶着靠起来,塞了参片含住。符婷靠拢去软言道:“老太太,我是思儿,大老爷就来了,你且挺挺。”

    老太太含了参片缓了些许,神志也清醒过来,知道这是大限到了。眨了几下眼往四周瞧了瞧,目光落到符华身上转了转,瞬间全明白了,却不能说出原因去。好一阵才将目光收回来,提口气吩咐:“都听着…;…;”

    此言一出,除去半拥老太太那名丫头,包括符思都连忙跪了:“悠孑阁跟这院子符思住着谁也不许指望。”好歹将这完整的话说完,便命人唤老管家。老太太这会儿人清醒了许多,说话也比先前清楚些,符婷知道这是回光返照,生怕父亲赶不及,又谴人去催。

    老管家早候在外头,听得里面唤,忙领着俩年轻小厮抱着老大一叠账本躬着身子疾步进来。却不靠前,只在旁边符思写字的案边站了,拿了笔凝神听着。

    靠着最后这点精气神,将自己手中有的田产店铺大宗遗产仔细说了,契约等物放在何处也都交待一遍,老管家一边记一边在旁边提醒,最后老太太握了符思手:“我儿不在跟前,所有这些都交给你了。”

    符婷连忙答应:“孙儿都认真记着了,父亲就快到家了,老太太再挺挺。”

    关键一句管家去不敢写了,试探着问:“这是把家交给大少爷?”

    符思一扭头:“胡说,当然是留给大老爷的,我只是先帮爹爹记着。”

    大户人家兄弟争家产,父子争夺遗产的情况举不枚数,稍有不慎就会惹出祸事。老管家一辈子为候府管家,并不愿意见到那些。听符思这样说,一口气松快了,提笔认真写下。

    小半个时辰连续用神,老太太眼神很快又散了。符思忙凑过去说:“二老爷二太太都在下头…;…;”见老太太眨眼,立即就招手让俩人靠前来。

    “你们夫妇…;…;陪了这些年也勤谨,南街上…;…;几处铺子是我嫁妆,就…;…;就…;…;”符思忙接过话:“老太太说,南街上所有铺子留给二老爷。”

    老太太再吐一口气,指一下身后靠着的丫头:“陪我一起…;…;”已是气若游丝却不舍得咽气。符思知道老太太熬着灯油等着唯一的儿子符慎呢,心中万分焦急,只恨这个时代没有汽车,牵肠挂肚的担心父亲赶不回来。

    再说那被指的丫头,已将老太太交到另外丫头手中,下了榻跪下便拜:“谢老太太大恩,谢老太太大恩…;…;”感激涕零连说无数遍,被几个体面的丫头婆子客气的请了下去。

    那丫头被请下后,阁中一班奴仆满脸尽是羡慕之色,几个常在老太太身边熟悉的居然哭出了声。不一会,来了七八个老少家奴,在阁外依次跪下重重叩头,直到有人将其扶起才念念有词万分感激的走了。

    突兀的,阁内一个丫头奔到榻前“扑——”一下跪倒,哭求起来:“老太太,也带奴婢去啊!奴婢伺候了老太太十几年,不敢不尽心,如今只求老太太也带奴婢一起。”说着重重叩头下去:“求老太太了,求老太太了。”

    符婷知道,先前那丫头是老太太指定陪葬人选,而眼前这个,是抢着一起陪葬的。胸口猛的一揪,满腹哀伤全化作不平不忍,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老太爷临去时符婷回京的车驾还在途中,并不在老太爷身边,后面一应事务却也是知道的。那场丧事毕竟是父亲经手办理,自己知道也只能徒呼奈何而已。可今儿不同,就在自己眼皮底下发生活人殉葬的行为,一时难免心绪不平,才刚平息的愁绪再度被勾起。

    原本搁在榻边的手揪住了纱帐,生生的将手揪得生疼生疼,努力的呼吸几口,拼命告诫自己:符婷符婷,你不过一介女流,有何德何能忧国忧民?如此这般重复好几遍方忍了下去,胸口却堵得愈发凶狠。

    好一阵才察觉掌心锐疼,松脱抓捏的手掌,才发现指甲透过纱帐割破了掌心。众人都顾着老太太未曾留意,唯独胭脂二人一门心思都系在符思身上,见其伤了手心了连忙引到一旁上药。

    众人见他这般只道是老太太危急,符思仁孝伤到自个,并不疑心有它。

    陪葬这事符婷拦不得,非但拦不得还得遵遗言认真经办。至于为何,却要从奴籍说起。

    先前提过,一人为奴后代均为奴隶,世世代代延续下去永无出头之日。这还只说到身份问题,奴隶一生到底如何悲惨却只说了十分之一。

    旁的先不管,就依忠毅伯府排场,若按现代劳工制度计算。阖家上下就符慎一人做官,加上爵位一月能有多少奉银?再加封地田产庄子等收入,顶多够支付满府邸奴才工钱,那还有钱养几百府兵,更别说大堆主子的月例银子。

    可人家就是排场大,奴仆多,这是为何?文章全在“奴隶”二字身上了。

    首先奴隶做工是没有报酬的,真正是分文没有。将主子服侍好了,赏的银子也只能自己使,不能送出府去。你若是跟别府某个奴才有了私交,相互借几钱银子,那叫私相授受,被主子发现可以立即打死。奴隶死了,无论身前多么受器重,积攒过多少银钱,最后全数要归还主家。

    一个人卖掉了自己,请注意这个“卖”字,也等于将整个人生,包括自己子孙的人生都卖给他人。没有人权没有自由,一辈子也就活条命而已。这就是“卖身”的全部意义。

    也正因如此,奴隶们一辈子就盼有朝一日能脱奴籍,成为自由身。可这奴籍并非许多书上所写那般,某主人除了其奴籍,将卖身契还给其人。没这么简单!

    一个奴隶要想脱籍,需将做了什么大事写明白,然后送到本地官府,官府审察确有其事后还要斟酌一番,才允许脱籍。而这个斟酌就必须拿银子填了,又有几个主人愿意为奴隶去花这笔银子呢?

    再一条就是,脱了籍还得有身牒,做官有官牒,做老百姓也有身牒,就好比现代人的身份证一般。上面写着某某人,何时出生,生于何处或籍贯何处,哪里人氏。

    好了,这里又来事了,你若才刚卖身又在本地还好说,若遇到一个外地主人买了你带去外乡,这下还了自由还得拿着这洲府的文书回本乡去。这一件件一桩桩,都不是简单轻松还张卖身契就能搞定的。

    但有一件各地官府绝不敢磨蹭不办,那便是律例规定的,若奴隶为主殉葬,其父母兄弟儿女均可脱籍。

    诸位别小看这一条,奴隶社会时期人们信奉神明,侯门大户更是看重身后事,殉葬之人都要精挑细选的,等闲奴才还轮不到这个“好”事。故而奴才们服侍主子一辈子,到头来若能挣个陪葬就算三生修来的福气,也是一家子老小感恩戴德的大事。

    这不,俩丫头,老太太临去就指了一个,另外一个只能一边凉快去。

    别的府第不好说,只说忠毅伯府。老太爷身后殉葬的俩个,一家子脱籍不说,大老爷将人安排到庄子上管事,那可是个肥差,几年下来便能置办房产小有身家。

    综上所述,符婷如何能拦?她若出声阻拦,惹来的必将是铺天盖地的仇恨与怨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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