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静夜，江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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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身坐起，袁野却是不答、空地上一片寂静。
“不想说呀？可这都是注定好了的，只需要一句话，你就能从痛苦中解脱。”
苏格笑吟吟地开口，四方之明左手上的金火随之点亮——
而袁野身躯一震，竟是差点倒下。显然之前烧在她身上的火尚有余波，现正在她的体内造成越来越严重的影响。
但是她仍然咬着牙没有开口，握着原上草的手也一点一点地抬起来。
“火能烧草，也能烧你。”苏格看着她，“还想反抗的话，我可没那么多时间——”
可他的话音竟在袁野抬手向前的同时戛然而止：凝聚的草藤并未射向苏格，却是向着袁野自己的脖颈缠去。
苏格一愣：
朱颜的这个侍从，求生不得，还想求死？
“可你就算想死，也得让我找到朱颜！”
他一声令下，四方之明的双手立即伸向袁野脖颈，手上燃起的赤红火光转眼间便烧尽了缠绕纠结的草藤、只剩一根枯草还留在袁野手心。
苏格看着袁野——她不仅沉默、便是连眼睛都紧紧闭着。
“书上说过，从眼里能够看见一个人的心里。你闭着眼，是怕我察觉到什么吧。”
他说着，低身凑近她的耳朵：
“可是火在你的身上还留有余温，听见了吗？孤零如枯草般的灵魂——”
水般的话音从苏格口中流入袁野耳里，她紧闭的眼睑随之跳了一下、最终睁开：那双深绿色的双瞳已然失去了神采、就像被罩上了火焰燃余的灰烬一般。
“好了，四方之明的火焰已在你的意灵上重燃，你无法再对我隐瞒了。告诉我你所知的，让我去应验命运的预言吧，枯草。”
看着袁野手中的草藤静静燃起金黄火焰，苏格附在她耳旁、轻声低语：
“说，朱颜在哪里——”
话音已落。
却是一片沉默。
袁野愣愣地跪坐在地，没有说话。
苏格看着沉默的她，开口、却没有声音。
片刻间，他忽然站起来转向身后：虽然那边也是寂静，但他能感觉到那里散发着人的温度。
所以他看见了一个人：
“……是你。”
苏格没笑，站在他五步之外的冯恩也没笑：
“是我。”
希声浮在他的身前，身上的竹甲似有微光流淌。而双手持火的四方之明也随着苏格转向了冯恩。
“不会让你逃了。”苏格向前一步。
“我也不会再躲。”冯恩向前一步。
三步距离，让两人能清楚看见对方的表情：同是不笑，苏格的眼中却比冯恩要多一丝玩味，仿佛他很享受这份打扰似的。
“我的守卫们又是被你多久制住的呢？”
扫视两旁，苏格的话里又有了笑意。之前站在他旁边的两名侍卫仍睁着眼、胸腹因呼吸而起伏着，却是动弹不得。
而冯恩依旧如铁般不言，却有话音从不远处回答了苏格：
“是我做的，高塔里来的小家伙。”
尤毅自冯恩后方走近，手里提着灰刀。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这里是大明。”
他说着在冯恩身旁站定，和冯恩一起看向眼前沉默不言的苏格。
寂静，无风，无声，便连天上的云都滞了一般——
直到三人同时动作：
冯恩前冲，希声的双手用力掷出一堆瓷片、高速地射向苏格面门。
苏格向后一退，四方之明伸出左手、摊拳为掌，连同整条燃烧的手臂在身前划出一道圆形的火墙：
瓷片射进火里，顿时随着冰块气化般的声响被全数烧尽。
暗红色的火焰此刻方才重新聚回四方之明的掌心——但正在这时，那把厚身宽刃的长刀从天而降。
啪！
没有再度造火，四方之明空手夹住了尤毅的灰刀。
“虽是意灵，模样是你们大明铁军所佩的‘无锋’呢。”
后跳数步躲开冯恩与希声的挥拳，苏格淡淡开口，定睛看向眼前的持刀人：
“可我是得到了你们大明皇帝的授意才前来带走朱颜殿下的，你是想抗旨么？”
“老子我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兼山为艮刀刃一卷、竟忽然软成一团软泥脱出了四方之明的双手。
“放了袁野，不然老子就把你的手给切下来。”
尤毅手里的兼山为艮变回长刀、直指苏格。
“你敢么，我可是高塔的下一任掌卷人。”
苏格淡淡一笑，俯身伸出左手、掐上了袁野的脖颈——
刷！
电光石火间尤毅手起刀落，苏格的手掌随即离开了他的手腕，连同失神的袁野一同落在地上。
“让开，不然下次掉地上的就是你的脑袋。”
刀尖划上地面、尤毅慢步走近苏格——此刻的他正用力抓着流血的手腕，剧痛让他控制不住地用力呼吸着。
可苏格脸上竟渐渐有了笑。虽然笑得和哭一样，却也让尤毅皱起眉：
“你笑什么。”
“我笑你们两个……终究把我看得太轻！”
一声低吼，他的腕部喷出一蓬血雾、在半空中燃起四方之明的金黄火焰，崭新的手掌就这样在火焰中重生。
这团火焰并未就此熄灭，竟就这样直接向前喷向尤毅——
呼！
火焰散去，苏格看着自己新长出的手掌，随后看向远处的持刀人：
“你躲开的动作倒是挺快，搞不懂大明皇帝为什么会浪费你这样的人才。”
尤毅却没有答话，而是拖刀前冲；划在地上的刀尖响起“咔咔咔咔咔”的声音，犹如猛虎雄狮喉头的低吼。
此刻他肥壮的身躯显现出山岳般的威势，横眉下的双眼射出尖锐的目光，整个人沉默不言如同钢铁。
就在这样的沉默里，他跳起来举刀下劈——
嗖……咚！
刀刃划开空气，却在临近目标时猛然一滞：四方之明的右拳在这瞬间打在刀身之上，劲力之大、竟让尤毅也跳起来向右转了一圈才将其化解。
落地的他依旧沉默，再度前冲：举刀横划、斜砍竖劈……每一次攻击都是不同的方向，每一次的力量都几乎没有衰减。
四方之明则护在苏格身前，燃火的双拳飞速而精准地拦截着尤毅的每一次攻击。
暗红与金黄相混合的火焰如同护甲般包裹在它的整条双臂，兼山为艮的刀刃也未有一次能将其切开、伤到四方之明的本体。
你来我往，两人都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希望从里面看到对自己有利的恐惧——然而尤毅的眼里只有躺着的袁野，苏格的眼中全是狂热的火光。
两人的灵如同两人纯粹的意志、在这月光下的空地里无数次相撞：
咚咚咚咚咚——啪！
“我低估你了。”
随着苏格突然说出的这一句话，四方之明终于没有再以拳对刀、而第一次选择以侧闪来躲开劈击：只见灰刀重重砍在地上，切出的深痕旁边绽开裂缝。
“你的刀和那些铁军们确实不一样，”苏格看着眼前肥壮却不喘粗气的中年男人，“他们是死的，你是活的。”
只见尤毅执刀而立；虽然没有气喘吁吁，可方才连续攻击的疲惫也让他的额上多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但这没有影响到他说话的底气：
“不想再打，就给我让开。”
“和我打，就是为了救这个公主身旁的随从？”
“别废话，让开，不然就死。”
拖刀前行的尤毅死死盯着眼前的苏格，黑色的眸子里像是要结出冰来。
“好，我让。”
微微一笑，苏格竟然就大大方方地走到旁边。
尤毅的神色并未变化、只是拖着刀一步一步小心地靠近地上仍然昏迷着的袁野——
“对了，我想起来一件事情——”
听到苏格开口的尤毅没有停下脚步、立刻冲向袁野，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扛在自己肩上。
“什么事情，”他这时才向着苏格镇定作答，“后悔了？还想打的话我照样奉陪。”
“打，但不止是和你打……你该不会以为我已经忘了和你一起来的另外一个家伙吧？”
苏格笑着，弯腰捡起一旁自己掉落的手掌。
“他觉得你能和我势均力敌，就在我们打得难解难分的把那名叫七玉的姑娘先给救了；而后就算你打不赢我，也可以带着袁野全身而退——我说得对么？”
“算你有些脑子。”
执刀而立的尤毅却是坦然一笑：
“刚才你就没能从我身上占到便宜，莫非你觉得现在还能留得住我么？”
“当然不是留住你……而是留住你们要救的人。”
苏格带笑的双眼猛然圆睁，地上的断掌突然绽开金色的火焰：
随即，它如烟花般飞射而出。
此时，冯恩正背着七玉走在一处狭窄的巷里；连火灯都照不到此处，只能依稀凭着月光来分辨前方的道路。
“唔……”七玉缓缓睁开眼睛，“谁……冯恩？”
“是我。”
冯恩舒了口气，“我已经把朱颜送到安全的地方了，马上我们俩也就到啦。”
“嗯……”
感觉到她趴在自己背上的同时，冯恩也闻到了她发丝的香味、不禁心驰神往——却在这时候听见她的心跳陡然加快。
“七玉！？”他听到少女开始喘气，“怎么了？哪里受伤了吗？”
“脚，我的左脚好热……火？！”
低下头的七玉猛然一惊，“是那个人，他之前抓过我的脚！”
听到这话的冯恩立刻转头，映入眼中的果然是熟悉的暗红色火焰——
是苏格的四方之明！
他刚要放下七玉，就见远处巷口一团金黄色的火球朝她飞来。
“希声！”
唤出意灵，伸拳打去——
“可恶，没有熄！”
眼见火势丝毫没有减弱，心急如焚的他竟不管后果地用双手去直接抓住了那团火球：这时他才发觉火球的内核是一只断掉的手掌。
“这肤色和大小……是苏格的手？！”
思忖间他却立刻注意到金黄火焰没有一点波及到了自己身上，反而通通朝着另一个方向飘动、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它：
回头看去，七玉脚上的暗红火焰也正朝着自己的双手燃烧。
“这两个都是四方之明发出的火……所以才会相互吸引吗！”
正在他思考的时候，断掌忽然一冲、脱出他的双手直接飞向七玉——
冯恩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只断手抓在了七玉的脚上、拉起她向来处的方向飞去！
“啊，找到了。”
苏格微微一笑、看着眼前的尤毅，“怎么，你不走？”
“你以为老子会给你从背后偷袭的机会么。”
兼山为艮的刀尖插在地上，尤毅睁大一双小眼盯着眼前的美少年，“你在那小姑娘身上下了机关，恐怕袁野也被你动了手脚吧。”
“嗯，对。”
苏格打了个响指，四方之明被他唤出的同时一圈暗红火焰也燃在了袁野的颈间。
尤毅一惊，却看到袁野的肉体并未受到任何伤害、气息也似乎没有异变、只是仍旧昏迷。
“你这是想给她上枷啊，”他这才冷冷开口，“不过这团火似乎烧不了活物吧。”
“那带你来的少年说过，我的四方之明杀不了人。”苏格摆了摆手，“我也不喜欢杀人，只是想把你们留住而已……嗯，另一个也来了。”
只见七玉自远处的街角飞来、脚踝上死死锁着苏格的断掌。
“哎，果然还多了个人。”
收回自己的断掌，苏格走近躺倒在地的七玉、而看向冯恩，“你真是和我一样执着，这也算是命运的安排吧。”
见到苏格靠近，七玉默然不语、脚下灵光闪动——
“你还觉得自己的意灵对我有用？”
苏格的声音冷下来，四方之明一脚踩上七玉的胸膛。
“再用一些力就可以把你的肋骨踩碎了。应该很痛吧，为什么不叫呢？”
他欣赏着少女咬牙的表情，看着旁边的冯恩缓缓站起，“是你不想对我示弱，就把她的声音消除了？”
眼见冯恩默然不答，苏格却突然回头：
“把你的刀放下。”
他看着不远处举刀的尤毅，“那些你扑不灭的火能烧掉空气，你应该也不希望她窒息吧。”
扶着袁野的尤毅一怔，兼山为艮的刀尖终于回到地面。
“好了，应验的条件都凑齐了。”苏格看向冯恩，“告诉我吧，朱颜到底在哪里？”
“……挪开七玉身上的脚。”
冯恩盯着苏格，咬了咬牙，“放了她我就告诉你朱颜在哪里！”
“好啊。”
看见苏格收回了四方之明，冯恩捏了捏拳头。他离开七玉、走过尤毅与袁野，来到苏格的面前。
“告诉我吧，”苏格看着冯恩，“还是说你想和我打？”
冯恩抬头盯着他，“我很想把你的脸打烂。”
“那样的话袁野会窒息，我也会引燃七玉身上的火。”
苏格说着、却摊开双手：“不过我也挺想用四方之明的拳头贯穿你的胸膛，让你知道阻拦预言应验的代价——”
啪！
冯恩突然一记勾拳糊上苏格的的脸，把他直接打倒在地。
空地里一片寂静，袁野颈间的火势却也并未增强；注意着她的呼吸的尤毅不禁捏了一把汗，转而看向远处对峙的两人：
冯恩仍然站着，苏格则缓缓站了起来。
“你果然还是出手了，我知道，所以我允许……因为我是比你强的，因为你们低估了我。”
苏格伸手擦着脸上的尘土，四方之明的金黄火焰治愈着他被冯恩打歪的鼻梁，“反正只有你能消除我的‘圣言’，把你打得失去意识就可以问出朱颜殿下的所在了。”
冯恩不答，紧握双拳、再度向他冲去——
啪。
这回的声音来自四方之明的手掌：他抓住了冯恩的双手。
“就是它们扔出了那些下三滥的暗器，就是它们打伤了我天赐的身躯……！”
苏格突然一怒，四方之明的手立刻用力将冯恩的拳头捏作粉碎，随之顺势抓住他的手臂将他砸到远处的灰瓦堆中。
咚！
“如此孱弱，却还敢反击。”
他自语着朝冯恩走去，“我不会杀你……而是清除你这阻挡预言实现的障碍！”
“是么。”
烟尘中的冯恩缓缓坐起，“那你过来啊。”
听到这话的苏格愤然向前、却陡然一惊：他可以走，但是无法前行！
“是你！”
注意到地面上发光的灰线，他立刻转头瞪向尤毅，“这是你的刀痕！给我解除它，不然我就让袁野死……啊！”
头颅中突然像是有数个声音炸响一般、剧烈的眩晕感席卷了苏格的脑海；痛苦之中，他看着满身灰尘的冯恩朝自己走来。
“你对我做了什么！是灵吗！”他难以自控地嚎叫着，“快停下……快给我停下！”
“怎么不让那个始灵来救你，哈。”
冯恩往地面啐了一口血、俯视着眼前倒地的苏格，“我把你先前说话的声响打进了你的脑袋，你就体验一下自己声音的力量吧！”
“你……”
只见苏格伸出的手燃起火焰——
“废什么话！希声！”
怒而唤灵，冯恩布满音弹、血肉模糊的双手如狂风暴雨般向着苏格倾泻而出：
砰砰砰砰砰砰——咚！
当最后一记耗尽全力的重拳挥下，冯恩终于看着苏格手上的火随着他昏迷而熄灭，袁野和七玉身上的火也都一并消失了。
长沙城南郊临门的这片空地再度回到宁静，除了第二天来修房子的工人之外没有人会在乎这里发生过什么。
通往城东的街道上、火灯下的四个人影缓缓拉长。
挺身坐起，袁野却是不答、空地上一片寂静。
“不想说呀？可这都是注定好了的，只需要一句话，你就能从痛苦中解脱。”
苏格笑吟吟地开口，四方之明左手上的金火随之点亮——
而袁野身躯一震，竟是差点倒下。显然之前烧在她身上的火尚有余波，现正在她的体内造成越来越严重的影响。
但是她仍然咬着牙没有开口，握着原上草的手也一点一点地抬起来。
“火能烧草，也能烧你。”苏格看着她，“还想反抗的话，我可没那么多时间——”
可他的话音竟在袁野抬手向前的同时戛然而止：凝聚的草藤并未射向苏格，却是向着袁野自己的脖颈缠去。
苏格一愣：
朱颜的这个侍从，求生不得，还想求死？
“可你就算想死，也得让我找到朱颜！”
他一声令下，四方之明的双手立即伸向袁野脖颈，手上燃起的赤红火光转眼间便烧尽了缠绕纠结的草藤、只剩一根枯草还留在袁野手心。
苏格看着袁野——她不仅沉默、便是连眼睛都紧紧闭着。
“书上说过，从眼里能够看见一个人的心里。你闭着眼，是怕我察觉到什么吧。”
他说着，低身凑近她的耳朵：
“可是火在你的身上还留有余温，听见了吗？孤零如枯草般的灵魂——”
水般的话音从苏格口中流入袁野耳里，她紧闭的眼睑随之跳了一下、最终睁开：那双深绿色的双瞳已然失去了神采、就像被罩上了火焰燃余的灰烬一般。
“好了，四方之明的火焰已在你的意灵上重燃，你无法再对我隐瞒了。告诉我你所知的，让我去应验命运的预言吧，枯草。”
看着袁野手中的草藤静静燃起金黄火焰，苏格附在她耳旁、轻声低语：
“说，朱颜在哪里——”
话音已落。
却是一片沉默。
袁野愣愣地跪坐在地，没有说话。
苏格看着沉默的她，开口、却没有声音。
片刻间，他忽然站起来转向身后：虽然那边也是寂静，但他能感觉到那里散发着人的温度。
所以他看见了一个人：
“……是你。”
苏格没笑，站在他五步之外的冯恩也没笑：
“是我。”
希声浮在他的身前，身上的竹甲似有微光流淌。而双手持火的四方之明也随着苏格转向了冯恩。
“不会让你逃了。”苏格向前一步。
“我也不会再躲。”冯恩向前一步。
三步距离，让两人能清楚看见对方的表情：同是不笑，苏格的眼中却比冯恩要多一丝玩味，仿佛他很享受这份打扰似的。
“我的守卫们又是被你多久制住的呢？”
扫视两旁，苏格的话里又有了笑意。之前站在他旁边的两名侍卫仍睁着眼、胸腹因呼吸而起伏着，却是动弹不得。
而冯恩依旧如铁般不言，却有话音从不远处回答了苏格：
“是我做的，高塔里来的小家伙。”
尤毅自冯恩后方走近，手里提着灰刀。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这里是大明。”
他说着在冯恩身旁站定，和冯恩一起看向眼前沉默不言的苏格。
寂静，无风，无声，便连天上的云都滞了一般——
直到三人同时动作：
冯恩前冲，希声的双手用力掷出一堆瓷片、高速地射向苏格面门。
苏格向后一退，四方之明伸出左手、摊拳为掌，连同整条燃烧的手臂在身前划出一道圆形的火墙：
瓷片射进火里，顿时随着冰块气化般的声响被全数烧尽。
暗红色的火焰此刻方才重新聚回四方之明的掌心——但正在这时，那把厚身宽刃的长刀从天而降。
啪！
没有再度造火，四方之明空手夹住了尤毅的灰刀。
“虽是意灵，模样是你们大明铁军所佩的‘无锋’呢。”
后跳数步躲开冯恩与希声的挥拳，苏格淡淡开口，定睛看向眼前的持刀人：
“可我是得到了你们大明皇帝的授意才前来带走朱颜殿下的，你是想抗旨么？”
“老子我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兼山为艮刀刃一卷、竟忽然软成一团软泥脱出了四方之明的双手。
“放了袁野，不然老子就把你的手给切下来。”
尤毅手里的兼山为艮变回长刀、直指苏格。
“你敢么，我可是高塔的下一任掌卷人。”
苏格淡淡一笑，俯身伸出左手、掐上了袁野的脖颈——
刷！
电光石火间尤毅手起刀落，苏格的手掌随即离开了他的手腕，连同失神的袁野一同落在地上。
“让开，不然下次掉地上的就是你的脑袋。”
刀尖划上地面、尤毅慢步走近苏格——此刻的他正用力抓着流血的手腕，剧痛让他控制不住地用力呼吸着。
可苏格脸上竟渐渐有了笑。虽然笑得和哭一样，却也让尤毅皱起眉：
“你笑什么。”
“我笑你们两个……终究把我看得太轻！”
一声低吼，他的腕部喷出一蓬血雾、在半空中燃起四方之明的金黄火焰，崭新的手掌就这样在火焰中重生。
这团火焰并未就此熄灭，竟就这样直接向前喷向尤毅——
呼！
火焰散去，苏格看着自己新长出的手掌，随后看向远处的持刀人：
“你躲开的动作倒是挺快，搞不懂大明皇帝为什么会浪费你这样的人才。”
尤毅却没有答话，而是拖刀前冲；划在地上的刀尖响起“咔咔咔咔咔”的声音，犹如猛虎雄狮喉头的低吼。
此刻他肥壮的身躯显现出山岳般的威势，横眉下的双眼射出尖锐的目光，整个人沉默不言如同钢铁。
就在这样的沉默里，他跳起来举刀下劈——
嗖……咚！
刀刃划开空气，却在临近目标时猛然一滞：四方之明的右拳在这瞬间打在刀身之上，劲力之大、竟让尤毅也跳起来向右转了一圈才将其化解。
落地的他依旧沉默，再度前冲：举刀横划、斜砍竖劈……每一次攻击都是不同的方向，每一次的力量都几乎没有衰减。
四方之明则护在苏格身前，燃火的双拳飞速而精准地拦截着尤毅的每一次攻击。
暗红与金黄相混合的火焰如同护甲般包裹在它的整条双臂，兼山为艮的刀刃也未有一次能将其切开、伤到四方之明的本体。
你来我往，两人都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希望从里面看到对自己有利的恐惧——然而尤毅的眼里只有躺着的袁野，苏格的眼中全是狂热的火光。
两人的灵如同两人纯粹的意志、在这月光下的空地里无数次相撞：
咚咚咚咚咚——啪！
“我低估你了。”
随着苏格突然说出的这一句话，四方之明终于没有再以拳对刀、而第一次选择以侧闪来躲开劈击：只见灰刀重重砍在地上，切出的深痕旁边绽开裂缝。
“你的刀和那些铁军们确实不一样，”苏格看着眼前肥壮却不喘粗气的中年男人，“他们是死的，你是活的。”
只见尤毅执刀而立；虽然没有气喘吁吁，可方才连续攻击的疲惫也让他的额上多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但这没有影响到他说话的底气：
“不想再打，就给我让开。”
“和我打，就是为了救这个公主身旁的随从？”
“别废话，让开，不然就死。”
拖刀前行的尤毅死死盯着眼前的苏格，黑色的眸子里像是要结出冰来。
“好，我让。”
微微一笑，苏格竟然就大大方方地走到旁边。
尤毅的神色并未变化、只是拖着刀一步一步小心地靠近地上仍然昏迷着的袁野——
“对了，我想起来一件事情——”
听到苏格开口的尤毅没有停下脚步、立刻冲向袁野，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扛在自己肩上。
“什么事情，”他这时才向着苏格镇定作答，“后悔了？还想打的话我照样奉陪。”
“打，但不止是和你打……你该不会以为我已经忘了和你一起来的另外一个家伙吧？”
苏格笑着，弯腰捡起一旁自己掉落的手掌。
“他觉得你能和我势均力敌，就在我们打得难解难分的把那名叫七玉的姑娘先给救了；而后就算你打不赢我，也可以带着袁野全身而退——我说得对么？”
“算你有些脑子。”
执刀而立的尤毅却是坦然一笑：
“刚才你就没能从我身上占到便宜，莫非你觉得现在还能留得住我么？”
“当然不是留住你……而是留住你们要救的人。”
苏格带笑的双眼猛然圆睁，地上的断掌突然绽开金色的火焰：
随即，它如烟花般飞射而出。
此时，冯恩正背着七玉走在一处狭窄的巷里；连火灯都照不到此处，只能依稀凭着月光来分辨前方的道路。
“唔……”七玉缓缓睁开眼睛，“谁……冯恩？”
“是我。”
冯恩舒了口气，“我已经把朱颜送到安全的地方了，马上我们俩也就到啦。”
“嗯……”
感觉到她趴在自己背上的同时，冯恩也闻到了她发丝的香味、不禁心驰神往——却在这时候听见她的心跳陡然加快。
“七玉！？”他听到少女开始喘气，“怎么了？哪里受伤了吗？”
“脚，我的左脚好热……火？！”
低下头的七玉猛然一惊，“是那个人，他之前抓过我的脚！”
听到这话的冯恩立刻转头，映入眼中的果然是熟悉的暗红色火焰——
是苏格的四方之明！
他刚要放下七玉，就见远处巷口一团金黄色的火球朝她飞来。
“希声！”
唤出意灵，伸拳打去——
“可恶，没有熄！”
眼见火势丝毫没有减弱，心急如焚的他竟不管后果地用双手去直接抓住了那团火球：这时他才发觉火球的内核是一只断掉的手掌。
“这肤色和大小……是苏格的手？！”
思忖间他却立刻注意到金黄火焰没有一点波及到了自己身上，反而通通朝着另一个方向飘动、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它：
回头看去，七玉脚上的暗红火焰也正朝着自己的双手燃烧。
“这两个都是四方之明发出的火……所以才会相互吸引吗！”
正在他思考的时候，断掌忽然一冲、脱出他的双手直接飞向七玉——
冯恩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只断手抓在了七玉的脚上、拉起她向来处的方向飞去！
“啊，找到了。”
苏格微微一笑、看着眼前的尤毅，“怎么，你不走？”
“你以为老子会给你从背后偷袭的机会么。”
兼山为艮的刀尖插在地上，尤毅睁大一双小眼盯着眼前的美少年，“你在那小姑娘身上下了机关，恐怕袁野也被你动了手脚吧。”
“嗯，对。”
苏格打了个响指，四方之明被他唤出的同时一圈暗红火焰也燃在了袁野的颈间。
尤毅一惊，却看到袁野的肉体并未受到任何伤害、气息也似乎没有异变、只是仍旧昏迷。
“你这是想给她上枷啊，”他这才冷冷开口，“不过这团火似乎烧不了活物吧。”
“那带你来的少年说过，我的四方之明杀不了人。”苏格摆了摆手，“我也不喜欢杀人，只是想把你们留住而已……嗯，另一个也来了。”
只见七玉自远处的街角飞来、脚踝上死死锁着苏格的断掌。
“哎，果然还多了个人。”
收回自己的断掌，苏格走近躺倒在地的七玉、而看向冯恩，“你真是和我一样执着，这也算是命运的安排吧。”
见到苏格靠近，七玉默然不语、脚下灵光闪动——
“你还觉得自己的意灵对我有用？”
苏格的声音冷下来，四方之明一脚踩上七玉的胸膛。
“再用一些力就可以把你的肋骨踩碎了。应该很痛吧，为什么不叫呢？”
他欣赏着少女咬牙的表情，看着旁边的冯恩缓缓站起，“是你不想对我示弱，就把她的声音消除了？”
眼见冯恩默然不答，苏格却突然回头：
“把你的刀放下。”
他看着不远处举刀的尤毅，“那些你扑不灭的火能烧掉空气，你应该也不希望她窒息吧。”
扶着袁野的尤毅一怔，兼山为艮的刀尖终于回到地面。
“好了，应验的条件都凑齐了。”苏格看向冯恩，“告诉我吧，朱颜到底在哪里？”
“……挪开七玉身上的脚。”
冯恩盯着苏格，咬了咬牙，“放了她我就告诉你朱颜在哪里！”
“好啊。”
看见苏格收回了四方之明，冯恩捏了捏拳头。他离开七玉、走过尤毅与袁野，来到苏格的面前。
“告诉我吧，”苏格看着冯恩，“还是说你想和我打？”
冯恩抬头盯着他，“我很想把你的脸打烂。”
“那样的话袁野会窒息，我也会引燃七玉身上的火。”
苏格说着、却摊开双手：“不过我也挺想用四方之明的拳头贯穿你的胸膛，让你知道阻拦预言应验的代价——”
啪！
冯恩突然一记勾拳糊上苏格的的脸，把他直接打倒在地。
空地里一片寂静，袁野颈间的火势却也并未增强；注意着她的呼吸的尤毅不禁捏了一把汗，转而看向远处对峙的两人：
冯恩仍然站着，苏格则缓缓站了起来。
“你果然还是出手了，我知道，所以我允许……因为我是比你强的，因为你们低估了我。”
苏格伸手擦着脸上的尘土，四方之明的金黄火焰治愈着他被冯恩打歪的鼻梁，“反正只有你能消除我的‘圣言’，把你打得失去意识就可以问出朱颜殿下的所在了。”
冯恩不答，紧握双拳、再度向他冲去——
啪。
这回的声音来自四方之明的手掌：他抓住了冯恩的双手。
“就是它们扔出了那些下三滥的暗器，就是它们打伤了我天赐的身躯……！”
苏格突然一怒，四方之明的手立刻用力将冯恩的拳头捏作粉碎，随之顺势抓住他的手臂将他砸到远处的灰瓦堆中。
咚！
“如此孱弱，却还敢反击。”
他自语着朝冯恩走去，“我不会杀你……而是清除你这阻挡预言实现的障碍！”
“是么。”
烟尘中的冯恩缓缓坐起，“那你过来啊。”
听到这话的苏格愤然向前、却陡然一惊：他可以走，但是无法前行！
“是你！”
注意到地面上发光的灰线，他立刻转头瞪向尤毅，“这是你的刀痕！给我解除它，不然我就让袁野死……啊！”
头颅中突然像是有数个声音炸响一般、剧烈的眩晕感席卷了苏格的脑海；痛苦之中，他看着满身灰尘的冯恩朝自己走来。
“你对我做了什么！是灵吗！”他难以自控地嚎叫着，“快停下……快给我停下！”
“怎么不让那个始灵来救你，哈。”
冯恩往地面啐了一口血、俯视着眼前倒地的苏格，“我把你先前说话的声响打进了你的脑袋，你就体验一下自己声音的力量吧！”
“你……”
只见苏格伸出的手燃起火焰——
“废什么话！希声！”
怒而唤灵，冯恩布满音弹、血肉模糊的双手如狂风暴雨般向着苏格倾泻而出：
砰砰砰砰砰砰——咚！
当最后一记耗尽全力的重拳挥下，冯恩终于看着苏格手上的火随着他昏迷而熄灭，袁野和七玉身上的火也都一并消失了。
长沙城南郊临门的这片空地再度回到宁静，除了第二天来修房子的工人之外没有人会在乎这里发生过什么。
通往城东的街道上、火灯下的四个人影缓缓拉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