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墨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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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落水了！”
随着这声惊惶的话音在人群中炸开，舷梯上的人们上的上、下的下，却再也没有一个人掉进河里。
船上船下的官兵和船员们奋力指挥着，不一会儿就安全接下了刚才所有待在舷梯上的人——除了那个背着铁箱的少年。
“还请各位稍安勿躁，且在岸上稍等片刻。”
从船上扔出的吊绳滑下一个船员、向着地上等待登船的人们高声说着，“救人第一，但请各位不要插手——”
“刚才已经有人下去了！”
人群里有人高呼，“是个十多岁的小伙，人刚落水他就翻过长堤跳进河里了！”
那船员一愣，正想开口询问、却见人群里冲出三个少女。
“姑娘留步！河中尚有黑潮余波……”
“让开。”
被走在前面的红衣少女一瞪，他一个大男人心里竟然也咯噔一下、就这样乖乖地站到一边，看着她们三个人踏上长堤。
“七玉，”朱颜扫视着江面，“你确定跳下去救人的是冯恩么。”
“嗯，我刚才看见了。”
“倒还真会找事情做。”
目光扫过水面，朱颜话音一冷：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我要下去救冯恩。”
朱颜刚一开口，旁边的袁野却突然走上来抓住她的手、凝视着她。看着她的模样，朱颜却也摆了摆头，用力抽出手来。
“小野你不用担心，它们穿不透白露为霜造出的冰层。”朱颜的目光回到江面，“我要下去救他，因为他救过我。”
袁野怔了片刻，终于还是点头了；可这时候三人两边忽然有官兵赶来、毫无疑问是要拦阻她们的行动——
与此同时，江面之下的冯恩也遇到了麻烦。
“这江水冷得像泡了冰块一样……莫非是黑潮余波的缘故么。”
双眼紧闭的他早已凭着希声确定了落水者的方位，现在唯一的阻碍便是冷得不正常的河水，以及水中随时可能向他袭来的黑雾。
“不过这些黑雾居然一点声音都没有，倒方便我确定位置躲开它们了。”
冯恩想着，一点一点地向河道深处游去。
他听得见那仍在喊着“你要倒霉了”的铁皮小人就在自己右下方的位置，却是游了半天也没游到。
“该不会这河床也被黑潮侵蚀了，所以才深成这样吧——”
想到这里，他突然愣住：
如果河床加深的原因真的和自己想的一样，岂不意味着那少年落水的地方可能正是黑雾汇聚之处……
不妙啊，自己可得加速了。
注意到他的心脏还在跳动，冯恩立刻加快了下潜的游速。过了几次呼吸的时间，他的手终于探到了水底泛起的泥沙、心跳的声音也在他的右前方变得越发清晰。
顾不得河水浑浊，他用力睁开双眼：
只见铁皮小人正在眼前，嘴巴仍在一开一合地说着“你要倒霉了”；而它旁边那背着箱子的少年已经闭上了眼、鼻孔处却连气泡都没有了。
该不会……已经失去意识了？
“快醒醒，我来救你了！”
想到这里，冯恩连忙放出希声将话音打入少年耳中，却见那聒噪的铁皮小人竟突然闭上了嘴、小少年随即睁开眼睛——
冯恩注意到他正愣愣地看着自己。
“原来你还醒着啊，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注意到不远处的黑雾并未涌来、他稍稍松了口气，“能听见我声音的话就不要乱动，我马上就救你上去。”
说着他一点点游近少年，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好了，松开你肩上的背带，我们上去。”
用希声打入话音的冯恩还怕他听不清楚，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指向上方——
却见少年摇头，死死不肯放开抓在铁箱上的手。
“你干什么！”
冯恩急了起来，他肺里面的氧气可快要告急、再慢几秒怕是连游都要游不回去……
但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听见自己身后江水流动的声音完全消失，面前的小少年也同时伸出手指向自己的身后指来——
这种寂静……是黑雾！
没有回头的冯恩双脚立即向后用力一蹬，手里瞬间释放的音波让他快速转向：
只见一团深黑如墨的雾团正缓缓凝聚、朝着他逐渐流过来。
这怎么办？
冯恩还记得黑雾袭来的模样，还记得当时的死寂，也听得见现在的死寂。眼前的黑雾，似乎也变得越来越大。
所以，他的心跳也越来越响。
“希声。”
与意灵同时握拳，冯恩准备尝试在不直接接触的情况下用音波击退黑雾——
咔。
什么声音？
冯恩一愣，却听声音仍在继续——
哐铛、咔咔……
他听见有齿轮咬合、机械传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哐哐哐、咔嗒咔嗒……咔嗒、哒哒哒哒哒！
随着这陡然急促的机械声响，他的面前竟突兀地多了一道银灰色的障壁！
他不禁讶然，转头一看：
不仅是前方，自己和那个小少年的周围已然围上了一圈层叠相嵌的铁壁！
转眼间铁壁便在“哒哒哒哒哒”的声响里完全接合，随之它的上下两端长出数道铁线汇集一处、作为骨骼延展出一道半球的曲面，将柱状铁壁的两边完全封闭。
“这……是什么？！”
还没反应过来的冯恩注意到周围的水面缓缓降下、无疑是被排出了这封闭的空间。
不过一眨眼的时间里，这铁制的护罩中几乎已经完全干燥、只剩下他身上衣服滴落的几点水迹。
金属表面上细致的雕纹随之闪起灵光，清新的空气涌入他的鼻腔。
“呼……”
他深吸一口气，方才找准重心、缓缓站了起来。
“这东西是啥？”
环视四周、冯恩的目光最终落在面前刚刚坐起的小少年身上，“该不会……是那个大箱子吧？”
“咳、咳。是的，不然我刚才也不会一直抓着它了。”
小少年呛出几大口水，方才看向冯恩，“多谢你救了我，大哥哥”
他的声音就和他幼嫩的外貌一样可爱，要不是他的衣着，就他现在这披发湿身的模样绝对会被人认作女孩子——不过这并不是冯恩现在最关心的问题。
“那个铁皮小人是你的意灵？”
他放出希声、目光再度移向周围。
“怎么在我找到你之后它就没再说话、也没再出现了？”
“……大哥哥，你看得见它？”
眼见那铁皮小人出现在小少年的手中，刚才还恨不得把它拆成碎片的冯恩这一刻却下不了手：
少年柔顺而湿润的长发宛如瀑布、大睁的圆眼里目光清澈，一副天真无邪的面庞看上去愣是让他没办法产生恶感。
“是啊，我也是驭灵者，当然看得见了。”
坐下来的冯恩恼然一叹，“要不是我看得见它、听到它的声音，我也不会下来救你！”
“对、对不起。我的灵……是有些奇怪。”
小少年挠着脑袋，“要不是它，我在一开始就可以用这箱子带我们回去……”
“得，你现在也不必急着解释。”
冯恩摆了摆手，“快让这铁疙瘩浮上去吧，估计现在岸上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嗯嗯，好的。”
小少年用力点头、伸手按上铁壁上几个成圈的纹路，冯恩随即感觉到自己乘坐的这如同潜艇一样的东西开始快速上浮。
“到河面啦，大哥哥你先站起来吧。”
“嗯？”
虽然希声确实听见了铁壁外的人声，冯恩在起身的瞬间还是有些犹豫——
然而当他刚一站起，周围层层相嵌的铁壁立刻向下回缩、转而竖作一道道立柱，相互连接的栏杆随即出现在它们的顶端。
看着刚才还是潜艇的铁箱转眼间便成了一座连接堤岸、带有扶手的长桥，冯恩顿时吓得说不出话来。
不仅是他，岸边的朱颜、七玉和袁野也在看见他的瞬间愣在原地。
“冯恩？！”
朱颜头上冰制的头盔瞬间破碎，刚打退了好几个官兵的袁野也放下了拳头，七玉则是直接朝着长桥走近。
“你……没事吧？”
说着她登上桥头，同时看见了旁边的小少年，“刚才就是这孩子落水了么？”
“嗯。”冯恩急忙向她快步走去，“对不起啊，害你们担心了。”
“没事，”七玉摇了摇头，“朱颜倒是很担心你，差点就要下河去找你了。”
“诶……那我去看看她，这孩子就先交给你——”
走上河岸的冯恩正要招呼那少年过来，却见他已然走回桥边、伸手按上栏杆：
一阵“咔咔哒哒”的声响中，河上的桥迅速回缩、叠起，片刻时间就变回了最开始他背着的铁箱模样。
“诶，大哥哥你怎么啦？”背起铁箱，少年方才走近冯恩，“找我有事吗？”
“……你和这姐姐待在一起，等会儿上船了我再找你好好聊聊。”
就算因为他惹上一身麻烦、现在还冻得发抖的冯恩也终究对这小少年恨不起来。
轻叹一声，他慢慢走向不远处的朱颜。
朝她近了些，冯恩注意到她的目光正躲避着自己，但他仍然开了口：
“人我救上来了。水里挺冷，黑雾也多，幸好你没下去救我。”
“哦。”
朱颜面无表情地看着冯恩：
“你都能救人，我怎么不能去救。”
听见这话，冯恩只见朱颜正注视着自己、几次心跳的时间似乎也变得长起来——
“小野，我们走。”
没有回答冯恩，朱颜向着袁野吩咐了一句便直接转身走向江船。
看着她的背影，冯恩也没说话。
一炷香之后，他们一行人坐在了江船甲板上第三层的单独成间的高级客舱里。
“好，总算有空和你谈谈了。”
坐在木椅上的冯恩刻意拉长了脸、盯着坐在自己正对面的少年：
“你叫什么名字？为何背着这大箱子跑来坐船？”
“唔，我叫墨奇，今年十岁。来坐这江船是为了前往应天参加山下阁的入阁试。”
少年的声音有些小，但并无害怕、观察众人的眼睛也没有怯意。
“大哥哥，”他的目光回到冯恩身上，“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把你的意灵唤出来，让我看看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啊，好的。”墨奇认真地点头，“泰然，出来。”
随着这声话音，那个铁皮小人偶出现在了他的耳边。
四肢短小的它方头方脑，双眼如豆、嘴唇则是一条横线，看在冯恩眼里颇有一种表情包的即视感。
“之前你落水的时候它一直在说‘你要倒霉了’，那是不是它的能力？”
“是呀，”墨奇轻声答他，“每当我要遇到坏事的时候，它就会像那样提醒我。”
“……真有意思。”
冯恩的目光移向角落里的大铁箱，“那在它提醒你的时候为什么不用那箱子救自己？都能变潜艇和桥了，我不信连一艘船都变不出来。”
“泰然提醒我的时候我不能擅自行动，不然就会遭遇更糟糕的事。”
墨奇挠了挠脑袋，“所以在大哥哥你快救到我的时候泰然才停了下来，我也才敢用箱子变作铁鱼来保护我们……”
他说着，忽然一笑，“不过‘潜艇’这个名字念着比铁鱼顺口，以后就这样叫它啦。”
看着墨奇脸上的笑容，本来想因为他的意灵而骂他一遍的冯恩终究没能把话说出口；却忽然听见了朱颜发问的话音：
“墨奇，你姓‘莫’还是‘墨’？”
“是黑的那个墨呀，”墨奇举起一绺自己的长发，“就像头发一样黑的墨。”
“那，墨无矩是你什么人。”
“诶？姐姐你认识爸爸吗？”墨奇一脸疑惑。
“嗯。”朱颜的表情柔和下来，“你父亲给我造过灵器，他很厉害。”
“嘿嘿，那肯定呀。”
墨奇笑着、伸手指向旁边的大铁箱，“我能造出这箱子也多亏了他的帮忙呢。”
“是么，”朱颜看着他稚嫩的脸庞，“那，你为什么要去考山下阁呢？”
“因为爸爸说我学的东西还不够多，不够让我造我想造的东西。”
墨奇的表情突然认真起来：
“光是像这铁箱一样能完全隔绝黑潮在我看来并不够好，我想要造出让黑潮永远消失的灵器，所以我才要去山下阁。”
他话音一落，朱颜和冯恩皆是一愣、整间船舱顿时一片沉默——直到朱颜鼓了两下掌。
“好，很不错。”
她开心地笑起来，对墨奇柔声开口：
“你毕竟还小，就算有灵器傍身也难免会遇到危险。我们一行人也要去参加山下阁的初试，路上就让这位姐姐照顾你吧，她叫袁野，记住了。”
“嗯嗯。”墨奇用力点头。
“那小野，你好好照顾墨奇。”朱颜转向袁野，又看了一眼冯恩，“可别让某个人像刚才那样去凶他了，哼。”
在袁野点头之后，朱颜的目光再一次地回到冯恩身上。
冯恩没有躲她、甚至没有像往常那样叹气——
这一路的遭遇到了山下阁之后都能告一段落了吧……希望如此。
他想着，转头看向舷窗之外。
平静的水面上，江船静静向东开去。
“有人落水了！”
随着这声惊惶的话音在人群中炸开，舷梯上的人们上的上、下的下，却再也没有一个人掉进河里。
船上船下的官兵和船员们奋力指挥着，不一会儿就安全接下了刚才所有待在舷梯上的人——除了那个背着铁箱的少年。
“还请各位稍安勿躁，且在岸上稍等片刻。”
从船上扔出的吊绳滑下一个船员、向着地上等待登船的人们高声说着，“救人第一，但请各位不要插手——”
“刚才已经有人下去了！”
人群里有人高呼，“是个十多岁的小伙，人刚落水他就翻过长堤跳进河里了！”
那船员一愣，正想开口询问、却见人群里冲出三个少女。
“姑娘留步！河中尚有黑潮余波……”
“让开。”
被走在前面的红衣少女一瞪，他一个大男人心里竟然也咯噔一下、就这样乖乖地站到一边，看着她们三个人踏上长堤。
“七玉，”朱颜扫视着江面，“你确定跳下去救人的是冯恩么。”
“嗯，我刚才看见了。”
“倒还真会找事情做。”
目光扫过水面，朱颜话音一冷：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我要下去救冯恩。”
朱颜刚一开口，旁边的袁野却突然走上来抓住她的手、凝视着她。看着她的模样，朱颜却也摆了摆头，用力抽出手来。
“小野你不用担心，它们穿不透白露为霜造出的冰层。”朱颜的目光回到江面，“我要下去救他，因为他救过我。”
袁野怔了片刻，终于还是点头了；可这时候三人两边忽然有官兵赶来、毫无疑问是要拦阻她们的行动——
与此同时，江面之下的冯恩也遇到了麻烦。
“这江水冷得像泡了冰块一样……莫非是黑潮余波的缘故么。”
双眼紧闭的他早已凭着希声确定了落水者的方位，现在唯一的阻碍便是冷得不正常的河水，以及水中随时可能向他袭来的黑雾。
“不过这些黑雾居然一点声音都没有，倒方便我确定位置躲开它们了。”
冯恩想着，一点一点地向河道深处游去。
他听得见那仍在喊着“你要倒霉了”的铁皮小人就在自己右下方的位置，却是游了半天也没游到。
“该不会这河床也被黑潮侵蚀了，所以才深成这样吧——”
想到这里，他突然愣住：
如果河床加深的原因真的和自己想的一样，岂不意味着那少年落水的地方可能正是黑雾汇聚之处……
不妙啊，自己可得加速了。
注意到他的心脏还在跳动，冯恩立刻加快了下潜的游速。过了几次呼吸的时间，他的手终于探到了水底泛起的泥沙、心跳的声音也在他的右前方变得越发清晰。
顾不得河水浑浊，他用力睁开双眼：
只见铁皮小人正在眼前，嘴巴仍在一开一合地说着“你要倒霉了”；而它旁边那背着箱子的少年已经闭上了眼、鼻孔处却连气泡都没有了。
该不会……已经失去意识了？
“快醒醒，我来救你了！”
想到这里，冯恩连忙放出希声将话音打入少年耳中，却见那聒噪的铁皮小人竟突然闭上了嘴、小少年随即睁开眼睛——
冯恩注意到他正愣愣地看着自己。
“原来你还醒着啊，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注意到不远处的黑雾并未涌来、他稍稍松了口气，“能听见我声音的话就不要乱动，我马上就救你上去。”
说着他一点点游近少年，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好了，松开你肩上的背带，我们上去。”
用希声打入话音的冯恩还怕他听不清楚，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指向上方——
却见少年摇头，死死不肯放开抓在铁箱上的手。
“你干什么！”
冯恩急了起来，他肺里面的氧气可快要告急、再慢几秒怕是连游都要游不回去……
但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听见自己身后江水流动的声音完全消失，面前的小少年也同时伸出手指向自己的身后指来——
这种寂静……是黑雾！
没有回头的冯恩双脚立即向后用力一蹬，手里瞬间释放的音波让他快速转向：
只见一团深黑如墨的雾团正缓缓凝聚、朝着他逐渐流过来。
这怎么办？
冯恩还记得黑雾袭来的模样，还记得当时的死寂，也听得见现在的死寂。眼前的黑雾，似乎也变得越来越大。
所以，他的心跳也越来越响。
“希声。”
与意灵同时握拳，冯恩准备尝试在不直接接触的情况下用音波击退黑雾——
咔。
什么声音？
冯恩一愣，却听声音仍在继续——
哐铛、咔咔……
他听见有齿轮咬合、机械传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哐哐哐、咔嗒咔嗒……咔嗒、哒哒哒哒哒！
随着这陡然急促的机械声响，他的面前竟突兀地多了一道银灰色的障壁！
他不禁讶然，转头一看：
不仅是前方，自己和那个小少年的周围已然围上了一圈层叠相嵌的铁壁！
转眼间铁壁便在“哒哒哒哒哒”的声响里完全接合，随之它的上下两端长出数道铁线汇集一处、作为骨骼延展出一道半球的曲面，将柱状铁壁的两边完全封闭。
“这……是什么？！”
还没反应过来的冯恩注意到周围的水面缓缓降下、无疑是被排出了这封闭的空间。
不过一眨眼的时间里，这铁制的护罩中几乎已经完全干燥、只剩下他身上衣服滴落的几点水迹。
金属表面上细致的雕纹随之闪起灵光，清新的空气涌入他的鼻腔。
“呼……”
他深吸一口气，方才找准重心、缓缓站了起来。
“这东西是啥？”
环视四周、冯恩的目光最终落在面前刚刚坐起的小少年身上，“该不会……是那个大箱子吧？”
“咳、咳。是的，不然我刚才也不会一直抓着它了。”
小少年呛出几大口水，方才看向冯恩，“多谢你救了我，大哥哥”
他的声音就和他幼嫩的外貌一样可爱，要不是他的衣着，就他现在这披发湿身的模样绝对会被人认作女孩子——不过这并不是冯恩现在最关心的问题。
“那个铁皮小人是你的意灵？”
他放出希声、目光再度移向周围。
“怎么在我找到你之后它就没再说话、也没再出现了？”
“……大哥哥，你看得见它？”
眼见那铁皮小人出现在小少年的手中，刚才还恨不得把它拆成碎片的冯恩这一刻却下不了手：
少年柔顺而湿润的长发宛如瀑布、大睁的圆眼里目光清澈，一副天真无邪的面庞看上去愣是让他没办法产生恶感。
“是啊，我也是驭灵者，当然看得见了。”
坐下来的冯恩恼然一叹，“要不是我看得见它、听到它的声音，我也不会下来救你！”
“对、对不起。我的灵……是有些奇怪。”
小少年挠着脑袋，“要不是它，我在一开始就可以用这箱子带我们回去……”
“得，你现在也不必急着解释。”
冯恩摆了摆手，“快让这铁疙瘩浮上去吧，估计现在岸上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嗯嗯，好的。”
小少年用力点头、伸手按上铁壁上几个成圈的纹路，冯恩随即感觉到自己乘坐的这如同潜艇一样的东西开始快速上浮。
“到河面啦，大哥哥你先站起来吧。”
“嗯？”
虽然希声确实听见了铁壁外的人声，冯恩在起身的瞬间还是有些犹豫——
然而当他刚一站起，周围层层相嵌的铁壁立刻向下回缩、转而竖作一道道立柱，相互连接的栏杆随即出现在它们的顶端。
看着刚才还是潜艇的铁箱转眼间便成了一座连接堤岸、带有扶手的长桥，冯恩顿时吓得说不出话来。
不仅是他，岸边的朱颜、七玉和袁野也在看见他的瞬间愣在原地。
“冯恩？！”
朱颜头上冰制的头盔瞬间破碎，刚打退了好几个官兵的袁野也放下了拳头，七玉则是直接朝着长桥走近。
“你……没事吧？”
说着她登上桥头，同时看见了旁边的小少年，“刚才就是这孩子落水了么？”
“嗯。”冯恩急忙向她快步走去，“对不起啊，害你们担心了。”
“没事，”七玉摇了摇头，“朱颜倒是很担心你，差点就要下河去找你了。”
“诶……那我去看看她，这孩子就先交给你——”
走上河岸的冯恩正要招呼那少年过来，却见他已然走回桥边、伸手按上栏杆：
一阵“咔咔哒哒”的声响中，河上的桥迅速回缩、叠起，片刻时间就变回了最开始他背着的铁箱模样。
“诶，大哥哥你怎么啦？”背起铁箱，少年方才走近冯恩，“找我有事吗？”
“……你和这姐姐待在一起，等会儿上船了我再找你好好聊聊。”
就算因为他惹上一身麻烦、现在还冻得发抖的冯恩也终究对这小少年恨不起来。
轻叹一声，他慢慢走向不远处的朱颜。
朝她近了些，冯恩注意到她的目光正躲避着自己，但他仍然开了口：
“人我救上来了。水里挺冷，黑雾也多，幸好你没下去救我。”
“哦。”
朱颜面无表情地看着冯恩：
“你都能救人，我怎么不能去救。”
听见这话，冯恩只见朱颜正注视着自己、几次心跳的时间似乎也变得长起来——
“小野，我们走。”
没有回答冯恩，朱颜向着袁野吩咐了一句便直接转身走向江船。
看着她的背影，冯恩也没说话。
一炷香之后，他们一行人坐在了江船甲板上第三层的单独成间的高级客舱里。
“好，总算有空和你谈谈了。”
坐在木椅上的冯恩刻意拉长了脸、盯着坐在自己正对面的少年：
“你叫什么名字？为何背着这大箱子跑来坐船？”
“唔，我叫墨奇，今年十岁。来坐这江船是为了前往应天参加山下阁的入阁试。”
少年的声音有些小，但并无害怕、观察众人的眼睛也没有怯意。
“大哥哥，”他的目光回到冯恩身上，“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把你的意灵唤出来，让我看看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啊，好的。”墨奇认真地点头，“泰然，出来。”
随着这声话音，那个铁皮小人偶出现在了他的耳边。
四肢短小的它方头方脑，双眼如豆、嘴唇则是一条横线，看在冯恩眼里颇有一种表情包的即视感。
“之前你落水的时候它一直在说‘你要倒霉了’，那是不是它的能力？”
“是呀，”墨奇轻声答他，“每当我要遇到坏事的时候，它就会像那样提醒我。”
“……真有意思。”
冯恩的目光移向角落里的大铁箱，“那在它提醒你的时候为什么不用那箱子救自己？都能变潜艇和桥了，我不信连一艘船都变不出来。”
“泰然提醒我的时候我不能擅自行动，不然就会遭遇更糟糕的事。”
墨奇挠了挠脑袋，“所以在大哥哥你快救到我的时候泰然才停了下来，我也才敢用箱子变作铁鱼来保护我们……”
他说着，忽然一笑，“不过‘潜艇’这个名字念着比铁鱼顺口，以后就这样叫它啦。”
看着墨奇脸上的笑容，本来想因为他的意灵而骂他一遍的冯恩终究没能把话说出口；却忽然听见了朱颜发问的话音：
“墨奇，你姓‘莫’还是‘墨’？”
“是黑的那个墨呀，”墨奇举起一绺自己的长发，“就像头发一样黑的墨。”
“那，墨无矩是你什么人。”
“诶？姐姐你认识爸爸吗？”墨奇一脸疑惑。
“嗯。”朱颜的表情柔和下来，“你父亲给我造过灵器，他很厉害。”
“嘿嘿，那肯定呀。”
墨奇笑着、伸手指向旁边的大铁箱，“我能造出这箱子也多亏了他的帮忙呢。”
“是么，”朱颜看着他稚嫩的脸庞，“那，你为什么要去考山下阁呢？”
“因为爸爸说我学的东西还不够多，不够让我造我想造的东西。”
墨奇的表情突然认真起来：
“光是像这铁箱一样能完全隔绝黑潮在我看来并不够好，我想要造出让黑潮永远消失的灵器，所以我才要去山下阁。”
他话音一落，朱颜和冯恩皆是一愣、整间船舱顿时一片沉默——直到朱颜鼓了两下掌。
“好，很不错。”
她开心地笑起来，对墨奇柔声开口：
“你毕竟还小，就算有灵器傍身也难免会遇到危险。我们一行人也要去参加山下阁的初试，路上就让这位姐姐照顾你吧，她叫袁野，记住了。”
“嗯嗯。”墨奇用力点头。
“那小野，你好好照顾墨奇。”朱颜转向袁野，又看了一眼冯恩，“可别让某个人像刚才那样去凶他了，哼。”
在袁野点头之后，朱颜的目光再一次地回到冯恩身上。
冯恩没有躲她、甚至没有像往常那样叹气——
这一路的遭遇到了山下阁之后都能告一段落了吧……希望如此。
他想着，转头看向舷窗之外。
平静的水面上，江船静静向东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