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灵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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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
枪响的时候、已经恢复了不少力气的冯恩又一次试着移动，钳在脚踝上的那双黑手却死死不松。它自地上的阴影中伸出，正和之前它救下冯恩时一样。
然而现在它成了冯恩最大的麻烦，因为它让冯恩不得不面对黑洞洞的枪口——
“砰”的一声、又两枚子弹出膛。
有意思，看来这次不能学白金之星和火云邪神那样空手接它们了。
“希声，音弹。”
冯恩心念流转间希声双手一甩、十枚音弹布置其上，随即就挥向了两枚近在咫尺的弹丸。
当覆着竹甲的指节擦上子弹，两枚粗圆的弹丸又一次地突然移动逃开了它的抓握；轨迹一上一下、依旧毫无规律到能把牛顿气活。
不过这一次，看见子弹绕过希声的冯恩并不慌张，自己的双手与希声的双手同时握紧：
他一开始就不是想“抓住”它们，而是想“弹开”它们。
在刚才希声指端擦到弹丸的瞬间，‘声音’就已经被他打进去了。虽然没能全部打出，一枚子弹上布置了三个、另一枚上面只布置了两个，不过也已经足够：
在弹丸离自己不到寸余的距离，冯恩引爆音弹、同时向后躺倒——
子弹打上了他的胸口，却也同时在音波的冲力下偏开轨迹。
哒哒两声，一发上偏打中墙壁、一发左偏落上地面。
虽然冯恩没办法确定弹丸的瞬间内的具体位置从而无法用希声抓住移动的它，但不论什么时候希声都能确认音弹的方位并且随时将其引爆。
这样一来就算抓不住也没有关系，只需要在一刹那的接触中布置好音弹就足够了。
“怎么样，”躺在地上的冯恩很快起身看向石如意，“这就是你要的答案吗？”
“哎。”
石如意却只是一叹，扳开枪管、继续填起了弹药——这次，她填了一共四枚。
手向上用力一抖，压下的枪管与枪机处的搭扣咬合，发出清脆的“咔嗒”声响。而后，黑洞洞的枪口又指向了冯恩。
“香才燃了十分之一，继续。”
话音方落她便扣下扳机不给冯恩任何一点反应的时间，四枚弹丸以比先前快上近十倍倍的速度冲出枪膛——
之前两枪冯恩还能在听见枪声之后作出反应，这一枪却在枪声响起的同时在他身上开了两个窟窿：左侧肋下一个，右边大腿一个。
“这次还能弹开两颗子弹，证明你的方法很聪明，但是没用。不是什么时候都能靠‘躲’解决问题，总有躲不开的东西，比如死亡。”
看着跪倒在地的冯恩艰难地将盒子扣上胸前，石如意的语气却越发冷淡，填弹的速度也快了起来——这一次她往枪膛里塞了六发。
“是不是觉得我会手下留情你就不肯用尽全力？那你听着，在你明白‘灵识’是什么之前我都不会停下射击。”
压低枪口，而后扳机被她扣动、击锤打上枪膛，火药爆炸、推动更多的弹丸向前射出，却比之前只有四发的时候更快。
听到枪声的瞬间冯恩仍然没有起身，胸前尚未被完全治愈的伤口让他呼吸困难，全身止不住地发抖，腿部的失血更是让他没有力气站起来。
不过希声还是闪现到了他的身前，双手依旧布置好了音弹。
而他脑海里的思绪比子弹飞来、意灵闪现的速度都还要更快：
灵识？什么是灵识？
为了这么一个问题的答案，自己现在就不得不遭受这种近乎死亡的痛苦……子弹划破空气的声音越来越近，在自己这个念头结束的时候它们应该就会射进我的胸口或是脑门。
然后，死？
也许王澄以前提起过答案，也许没有，但冯恩并没有在这一瞬间费尽心思地搜索脑海里与之的记忆；他知道希声可能拦不住子弹，他更知道现在说出答案子弹也不会停下。
所以希声握紧了拳头。
忽然间，一片静默。
用希声消除杂音之后，冯恩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呼吸，也听不见石如意和七玉的、听不见这房里除了子弹划过空气之外的所有声音。
这声音很轻，但靠近一点就会发现很躁——刺破空气的弹丸已经造成了音爆，只是范围过小；虽然只是最普通不过的球形，它划破空气的速度却远远超乎冯恩意料。
而且，也只有像现在这样排除一切杂音仔细地听，冯恩才终于发现空气中的六枚子弹一直在微微颤动、才终于发现它们球形的表面也有‘声音’响起。
虽然有些荒谬，但是冯恩、或是说希声竟然确确实实听到了“光芒流动的声音”：
声音不在子弹处，子弹却在声音处。
有意思，原来如此——
以上所有的思绪仅仅在不到刹那、也就是不到七十五分之一秒的时间内闪过冯恩脑海。
这段时间，也正是希声行动的时间：
无声的静默中，它的双臂已经扫过冯恩前方，看上去却像从未动作。
“……”
石如意开了口，却发现自己没有声音；她看向冯恩，只见他身上没有再添窟窿。
这时候，旁边的希声向着她张开了紧握的双拳——
里面躺着一共六颗球形的弹丸，但如果用足够倍数的显微镜进行放大，就能看到在这“球面”上实际布满了成千上万互相纵横的沟壑。
“呼……我听出来了。”
房里的沉默，终于被冯恩的话音打破：
“希声听出来这些子弹为什么会突然拐弯了，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这几发子弹里一定有着某种非同寻常的东西。”
被铁盒完全治愈的他大口呼吸着空气，同时将希声收回了体内。将胸前的铁盒取下按在腿部的伤口上，他用力站了起来。
“我通过意灵知道了这件事——这就是所谓的‘灵识’，对么。”
冯恩看着眼前持枪的少女，“胖老头在铁匠铺里教过我，说这世上万物有灵、人也一样，所以用灵去‘看’灵才最能看得清楚……我猜，你那些子弹都是灵器吧。”
“呀，被你猜对啦。”
石如意转身走向身后将还剩半炷的香吹熄，而后将枪别回了腰间的枪套里。与此同时，如镣铐一般抓在冯恩脚踝那两只手也松了开来、向下沉回阴影当中。
“‘灵识’确实就像你说的那样，是用灵去认识灵。毕竟光有光的速度，声音有声音的速度，如果只是靠看、靠听，那你所知道的世界就永远只是‘过去’。”
说着她从旁边拉了个小凳子，坐在上面对冯恩继续说道：
“而灵是一直在动、永不停息的东西。仿佛只有它才是世界本身、才是现在。而灵和人的意识是相通的，所以只有‘灵识’能让人察觉‘现在’。”
听她说到这里，冯恩微微点头，内心却生出了些许带着好奇的疑虑——“意识”这个词他可从来没听这个世界的其他人说起过，就算意思一样，用词的不同也意味着很多东西。
加上朱颜送他的怀表和石如意身上的牛仔短裤，这些属于‘净土’的东西让他越来越有兴趣，同时也有一股说不清的情感在心里发酵……
“然而我刚才说的这些只是‘灵识’的含义之一。比起外部的世界，人有的时候更难认清自己，而这就是灵识的另一个方面——认清自己如何驭灵。”
她话音一顿，全无慵懒的眼神里此刻全是认真。
“我说过我是从净土来的，那里的人分作两种：要么住在高塔，要么住在塔下的沙漠里。塔里的人信奉始灵；另一撮住在塔外的人则不一定信，比如说我。”
听见这话的同时，冯恩只见那双熟悉的覆满铁片的手从石如意身后的影子里伸了出来，一路升起、呈现出完整的身体形状：
覆着菱形眼罩的双眼、向上伸去的耳朵，除此之外它的脸上就只剩下一张被缝上的嘴；往下，漆黑的身躯被勾勒出女性肉体的轮廓，烟雾般的双腿似有似无、并在一起好似鱼尾。
最引人注目的则是它双臂之上覆盖的碎铁片——它们由指尖一直布满到肩膀，而后向内汇聚到了胸前，反射着石灯淡淡的光芒。
“这是我的意灵，我叫她‘匿影’，用净土的语言来说，就是‘Back/in/bck’；能力你已经体验过了，便是穿梭影中、将人或物拉进‘影子里的世界’。”
“啊……”
冯恩惊讶并不是因为石如意告诉了他‘匿影’的能力，在刚才接子弹的时候他就已经大致推测出来了，并没有什么特别复杂的过程。
关键在于它的名字，作为“净土”语言的“Back/in/bck”这个名字……这完全就是他前世学过的英语，而且还是段似曾相识的语句！
啧，重合度该不会这么高吧……
他想着，却被石如意的话音拉回现实：
“我今年十七岁，八年前唤出了它。那时候我还在净土，一个人。在净土，如果不是住在‘塔’里就会很容易被别人抢走食物和水、很容易死——我就差点死在两个驭灵者手里。”
这时候冯恩看见石如意笑了，虽然只是稍稍抿起嘴唇、却无疑是带着笑意：
“那时候我在逃命，没有灵。所以那两个人觉得可以轻松带走我的命……但他们不知道我有多想活。”
匿影在这时候缩入影中，石如意也摇了摇头：
“所以我就唤出了意灵。没人教过我，我也不信始灵、不像那两个人一样能得到塔里‘导师’的帮助——但我就是凭着匿影杀了他们、活了下来，直到现在。”
“你杀过人？”
“是，我杀过人。”
真巧，我也杀过。
冯恩想着，却看不出石如意的眉眼间有任何一丝杀过人的戾气——他只记得自己在逼得付前坠崖的时候，凝聚在眼里的恨意恐怕都能在地上砸出声音。
这时候，她继续说道：
“净土那边的人都很虔诚，都坚定地相信着始灵会把他们从那地狱般的世界里拯救出去。也正因如此，塔里的人都认为人唤出的灵只是始灵的一部分，终究只是‘始灵赐予人的礼物’。
但我不这么觉得：
意灵是人自己的，是人自己想要活下去的意志——这就是我对自己的‘灵识’。”
石如意站了起来，话音也变得异常清晰：
“七年前，黑潮第一次大规模地袭击了大明，山下阁的入阁试才设立了灵识科。考验的不只是人对意灵的运用、更在于人的求生意志：毕竟黑潮来了，人要活下去只能靠自己。
所以我刚才才会开枪射你，因为我想看看你有多想活下去，冯恩——”
“是吗。”
忽然一圈弧光扫过石如意的脚下，失去体力的她立刻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七玉站了起来。
“你说你用火铳射了冯恩，”她盯着冯恩已经被血浸透的衣裤，“你到底是什么人。”
“七玉你等等，不要激动。”
冯恩也没想到七玉会在这个时候醒来，甚至都没有在解除希声之后去注意她的声音。看她这样子应该是只听见了石如意的最后一句话，所以才会如此充满敌意。
“……事情就是这样了，是她救了我们俩。”
连忙一通解释，冯恩才终于看见七玉眼中的戒备消了下去。长舒一口气，他这才把石如意介绍给了她。而七玉在片刻的犹豫后，也把对冯恩说过的自己的情况说给了石如意。
“呀，你们俩遇到得可真是挺巧的。”石如意微微笑了笑，“这应该就是你们明人所谓的‘缘分’吧，，要是不遇到对方，也都走不到今天这一步。”
“嗯……确实如此。”
冯恩答了，也注意到了旁边默默低头的七玉。不禁有些为难——就算事实真是这样，可男女之间用缘分这种词也总会有些言外之意。他当然是不在意的，可七玉呢？
想到这，他心里不禁啧了一声。不过幸好七玉也没有一直沉默，对着石如意开口的话音坦然：
“如意姑娘，可否像刚才训练冯恩那样训练我呢？冯恩应该也给你说了，我后天是要和他一起去考入阁试的。”
“哎，对你就不用那样了。对他我敢往死里打，对你我可不敢。”
石如意说着看了一眼冯恩，目光才回到七玉身上：
“而且你也不需要——从你给我说的故事、和你刚才醒来之后的反应，无论是对外还是对内你的灵识都够清楚了。”
说到这她走向一旁，伸手按下墙上数个开关；数盏石灯同时亮起、将三人所处的这间密室照得明亮如昼。
“那些铁军找到过你们，所以干脆就在我这里住下。条件可能不会太好，但至少足够安全。而且明天还有一天，就让我再教你们一些东西吧。”
啧……
枪响的时候、已经恢复了不少力气的冯恩又一次试着移动，钳在脚踝上的那双黑手却死死不松。它自地上的阴影中伸出，正和之前它救下冯恩时一样。
然而现在它成了冯恩最大的麻烦，因为它让冯恩不得不面对黑洞洞的枪口——
“砰”的一声、又两枚子弹出膛。
有意思，看来这次不能学白金之星和火云邪神那样空手接它们了。
“希声，音弹。”
冯恩心念流转间希声双手一甩、十枚音弹布置其上，随即就挥向了两枚近在咫尺的弹丸。
当覆着竹甲的指节擦上子弹，两枚粗圆的弹丸又一次地突然移动逃开了它的抓握；轨迹一上一下、依旧毫无规律到能把牛顿气活。
不过这一次，看见子弹绕过希声的冯恩并不慌张，自己的双手与希声的双手同时握紧：
他一开始就不是想“抓住”它们，而是想“弹开”它们。
在刚才希声指端擦到弹丸的瞬间，‘声音’就已经被他打进去了。虽然没能全部打出，一枚子弹上布置了三个、另一枚上面只布置了两个，不过也已经足够：
在弹丸离自己不到寸余的距离，冯恩引爆音弹、同时向后躺倒——
子弹打上了他的胸口，却也同时在音波的冲力下偏开轨迹。
哒哒两声，一发上偏打中墙壁、一发左偏落上地面。
虽然冯恩没办法确定弹丸的瞬间内的具体位置从而无法用希声抓住移动的它，但不论什么时候希声都能确认音弹的方位并且随时将其引爆。
这样一来就算抓不住也没有关系，只需要在一刹那的接触中布置好音弹就足够了。
“怎么样，”躺在地上的冯恩很快起身看向石如意，“这就是你要的答案吗？”
“哎。”
石如意却只是一叹，扳开枪管、继续填起了弹药——这次，她填了一共四枚。
手向上用力一抖，压下的枪管与枪机处的搭扣咬合，发出清脆的“咔嗒”声响。而后，黑洞洞的枪口又指向了冯恩。
“香才燃了十分之一，继续。”
话音方落她便扣下扳机不给冯恩任何一点反应的时间，四枚弹丸以比先前快上近十倍倍的速度冲出枪膛——
之前两枪冯恩还能在听见枪声之后作出反应，这一枪却在枪声响起的同时在他身上开了两个窟窿：左侧肋下一个，右边大腿一个。
“这次还能弹开两颗子弹，证明你的方法很聪明，但是没用。不是什么时候都能靠‘躲’解决问题，总有躲不开的东西，比如死亡。”
看着跪倒在地的冯恩艰难地将盒子扣上胸前，石如意的语气却越发冷淡，填弹的速度也快了起来——这一次她往枪膛里塞了六发。
“是不是觉得我会手下留情你就不肯用尽全力？那你听着，在你明白‘灵识’是什么之前我都不会停下射击。”
压低枪口，而后扳机被她扣动、击锤打上枪膛，火药爆炸、推动更多的弹丸向前射出，却比之前只有四发的时候更快。
听到枪声的瞬间冯恩仍然没有起身，胸前尚未被完全治愈的伤口让他呼吸困难，全身止不住地发抖，腿部的失血更是让他没有力气站起来。
不过希声还是闪现到了他的身前，双手依旧布置好了音弹。
而他脑海里的思绪比子弹飞来、意灵闪现的速度都还要更快：
灵识？什么是灵识？
为了这么一个问题的答案，自己现在就不得不遭受这种近乎死亡的痛苦……子弹划破空气的声音越来越近，在自己这个念头结束的时候它们应该就会射进我的胸口或是脑门。
然后，死？
也许王澄以前提起过答案，也许没有，但冯恩并没有在这一瞬间费尽心思地搜索脑海里与之的记忆；他知道希声可能拦不住子弹，他更知道现在说出答案子弹也不会停下。
所以希声握紧了拳头。
忽然间，一片静默。
用希声消除杂音之后，冯恩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呼吸，也听不见石如意和七玉的、听不见这房里除了子弹划过空气之外的所有声音。
这声音很轻，但靠近一点就会发现很躁——刺破空气的弹丸已经造成了音爆，只是范围过小；虽然只是最普通不过的球形，它划破空气的速度却远远超乎冯恩意料。
而且，也只有像现在这样排除一切杂音仔细地听，冯恩才终于发现空气中的六枚子弹一直在微微颤动、才终于发现它们球形的表面也有‘声音’响起。
虽然有些荒谬，但是冯恩、或是说希声竟然确确实实听到了“光芒流动的声音”：
声音不在子弹处，子弹却在声音处。
有意思，原来如此——
以上所有的思绪仅仅在不到刹那、也就是不到七十五分之一秒的时间内闪过冯恩脑海。
这段时间，也正是希声行动的时间：
无声的静默中，它的双臂已经扫过冯恩前方，看上去却像从未动作。
“……”
石如意开了口，却发现自己没有声音；她看向冯恩，只见他身上没有再添窟窿。
这时候，旁边的希声向着她张开了紧握的双拳——
里面躺着一共六颗球形的弹丸，但如果用足够倍数的显微镜进行放大，就能看到在这“球面”上实际布满了成千上万互相纵横的沟壑。
“呼……我听出来了。”
房里的沉默，终于被冯恩的话音打破：
“希声听出来这些子弹为什么会突然拐弯了，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这几发子弹里一定有着某种非同寻常的东西。”
被铁盒完全治愈的他大口呼吸着空气，同时将希声收回了体内。将胸前的铁盒取下按在腿部的伤口上，他用力站了起来。
“我通过意灵知道了这件事——这就是所谓的‘灵识’，对么。”
冯恩看着眼前持枪的少女，“胖老头在铁匠铺里教过我，说这世上万物有灵、人也一样，所以用灵去‘看’灵才最能看得清楚……我猜，你那些子弹都是灵器吧。”
“呀，被你猜对啦。”
石如意转身走向身后将还剩半炷的香吹熄，而后将枪别回了腰间的枪套里。与此同时，如镣铐一般抓在冯恩脚踝那两只手也松了开来、向下沉回阴影当中。
“‘灵识’确实就像你说的那样，是用灵去认识灵。毕竟光有光的速度，声音有声音的速度，如果只是靠看、靠听，那你所知道的世界就永远只是‘过去’。”
说着她从旁边拉了个小凳子，坐在上面对冯恩继续说道：
“而灵是一直在动、永不停息的东西。仿佛只有它才是世界本身、才是现在。而灵和人的意识是相通的，所以只有‘灵识’能让人察觉‘现在’。”
听她说到这里，冯恩微微点头，内心却生出了些许带着好奇的疑虑——“意识”这个词他可从来没听这个世界的其他人说起过，就算意思一样，用词的不同也意味着很多东西。
加上朱颜送他的怀表和石如意身上的牛仔短裤，这些属于‘净土’的东西让他越来越有兴趣，同时也有一股说不清的情感在心里发酵……
“然而我刚才说的这些只是‘灵识’的含义之一。比起外部的世界，人有的时候更难认清自己，而这就是灵识的另一个方面——认清自己如何驭灵。”
她话音一顿，全无慵懒的眼神里此刻全是认真。
“我说过我是从净土来的，那里的人分作两种：要么住在高塔，要么住在塔下的沙漠里。塔里的人信奉始灵；另一撮住在塔外的人则不一定信，比如说我。”
听见这话的同时，冯恩只见那双熟悉的覆满铁片的手从石如意身后的影子里伸了出来，一路升起、呈现出完整的身体形状：
覆着菱形眼罩的双眼、向上伸去的耳朵，除此之外它的脸上就只剩下一张被缝上的嘴；往下，漆黑的身躯被勾勒出女性肉体的轮廓，烟雾般的双腿似有似无、并在一起好似鱼尾。
最引人注目的则是它双臂之上覆盖的碎铁片——它们由指尖一直布满到肩膀，而后向内汇聚到了胸前，反射着石灯淡淡的光芒。
“这是我的意灵，我叫她‘匿影’，用净土的语言来说，就是‘Back/in/bck’；能力你已经体验过了，便是穿梭影中、将人或物拉进‘影子里的世界’。”
“啊……”
冯恩惊讶并不是因为石如意告诉了他‘匿影’的能力，在刚才接子弹的时候他就已经大致推测出来了，并没有什么特别复杂的过程。
关键在于它的名字，作为“净土”语言的“Back/in/bck”这个名字……这完全就是他前世学过的英语，而且还是段似曾相识的语句！
啧，重合度该不会这么高吧……
他想着，却被石如意的话音拉回现实：
“我今年十七岁，八年前唤出了它。那时候我还在净土，一个人。在净土，如果不是住在‘塔’里就会很容易被别人抢走食物和水、很容易死——我就差点死在两个驭灵者手里。”
这时候冯恩看见石如意笑了，虽然只是稍稍抿起嘴唇、却无疑是带着笑意：
“那时候我在逃命，没有灵。所以那两个人觉得可以轻松带走我的命……但他们不知道我有多想活。”
匿影在这时候缩入影中，石如意也摇了摇头：
“所以我就唤出了意灵。没人教过我，我也不信始灵、不像那两个人一样能得到塔里‘导师’的帮助——但我就是凭着匿影杀了他们、活了下来，直到现在。”
“你杀过人？”
“是，我杀过人。”
真巧，我也杀过。
冯恩想着，却看不出石如意的眉眼间有任何一丝杀过人的戾气——他只记得自己在逼得付前坠崖的时候，凝聚在眼里的恨意恐怕都能在地上砸出声音。
这时候，她继续说道：
“净土那边的人都很虔诚，都坚定地相信着始灵会把他们从那地狱般的世界里拯救出去。也正因如此，塔里的人都认为人唤出的灵只是始灵的一部分，终究只是‘始灵赐予人的礼物’。
但我不这么觉得：
意灵是人自己的，是人自己想要活下去的意志——这就是我对自己的‘灵识’。”
石如意站了起来，话音也变得异常清晰：
“七年前，黑潮第一次大规模地袭击了大明，山下阁的入阁试才设立了灵识科。考验的不只是人对意灵的运用、更在于人的求生意志：毕竟黑潮来了，人要活下去只能靠自己。
所以我刚才才会开枪射你，因为我想看看你有多想活下去，冯恩——”
“是吗。”
忽然一圈弧光扫过石如意的脚下，失去体力的她立刻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七玉站了起来。
“你说你用火铳射了冯恩，”她盯着冯恩已经被血浸透的衣裤，“你到底是什么人。”
“七玉你等等，不要激动。”
冯恩也没想到七玉会在这个时候醒来，甚至都没有在解除希声之后去注意她的声音。看她这样子应该是只听见了石如意的最后一句话，所以才会如此充满敌意。
“……事情就是这样了，是她救了我们俩。”
连忙一通解释，冯恩才终于看见七玉眼中的戒备消了下去。长舒一口气，他这才把石如意介绍给了她。而七玉在片刻的犹豫后，也把对冯恩说过的自己的情况说给了石如意。
“呀，你们俩遇到得可真是挺巧的。”石如意微微笑了笑，“这应该就是你们明人所谓的‘缘分’吧，，要是不遇到对方，也都走不到今天这一步。”
“嗯……确实如此。”
冯恩答了，也注意到了旁边默默低头的七玉。不禁有些为难——就算事实真是这样，可男女之间用缘分这种词也总会有些言外之意。他当然是不在意的，可七玉呢？
想到这，他心里不禁啧了一声。不过幸好七玉也没有一直沉默，对着石如意开口的话音坦然：
“如意姑娘，可否像刚才训练冯恩那样训练我呢？冯恩应该也给你说了，我后天是要和他一起去考入阁试的。”
“哎，对你就不用那样了。对他我敢往死里打，对你我可不敢。”
石如意说着看了一眼冯恩，目光才回到七玉身上：
“而且你也不需要——从你给我说的故事、和你刚才醒来之后的反应，无论是对外还是对内你的灵识都够清楚了。”
说到这她走向一旁，伸手按下墙上数个开关；数盏石灯同时亮起、将三人所处的这间密室照得明亮如昼。
“那些铁军找到过你们，所以干脆就在我这里住下。条件可能不会太好，但至少足够安全。而且明天还有一天，就让我再教你们一些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