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乌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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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只这一个病人，还这样气鼓鼓地离开了，周顺有些沮丧，他很为那个男孩担心。
一开始因为宋二嫂的躲避，他也曾认为这男孩可能有什么问题，可之后听到阿姐的诊断，他才明白那个弟弟不过是生病了。
周敏内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感觉，她觉得宋二嫂会带着儿子再次来医馆的，虽然最后宋二嫂依旧嘴硬，但她看出了她眼神里的挣扎。
宋二嫂一定会去找人问一问的，到时她就会明白自己的问题。
周敏明白她不过是一时无法接受自己曾经那样对待儿子罢了，她虽然是无意，但真的伤害了孩子，而这种伤害此时反而转向了她自己。
“阿顺，你先看看这个乌梅丸的方子，写在医案上，今天我打算做这个乌梅丸，有备无患。”周敏站起身来，语气难得的轻松。
乌梅丸？
周顺看着药方，可是阿姐要为什么现在做呢？
这药方上有两味并不算便宜。
他家的药材倒是齐全，因为直到现在，医馆比较稳定的收入还是卖炮制好的药材，尤其是卖一些药粉给脂粉铺。
“阿姐，咱们这次是要提前把药做好吗，万一那个宋二嫂不来呢？”
周敏摇了摇头。
“那就先留着呗，这个乌梅丸我也是第一次做，咱们还是先试试，以后如果有需要就有经验了。”
蜜丸不是很好做的，但方便服用，可以缓和药性，使药力持久，还可以做成很小的形状，更适合小儿吃药。
“这个乌梅丸还挺特别的嘛。”周顺拿着药方，摇头晃脑地念了一遍后才说“看这方子，有苦有酸有辛，这味道肯定很有意思！”
周顺这话倒是说到点儿上了，这也正是这个方子的奇妙之处。
“到时候做好了，先让你尝一尝，那味道确实是不好形容……”
“不过蛔得酸则静，所以乌梅酸制以制蛔，得苦则下，利用黄连、黄柏之苦以下蛔，蛔得辛则伏，利用附、姜、桂、辛、椒之辛以伏蛔，蛔得甘则动，人参、当归之甘以诱蛔，这个方子就是采取苦辛酸甘的治法。”
“而且，不仅能用在虫病上，应用很广泛的。”周敏将药材配齐，放在桌上，一一称量。
这乌梅丸的方子出自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
她有时候也好奇，张仲景是怎么想到这样一个奇妙组合的方子。
事实上，在现代的时候，她也尝过乌梅丸，就算放了蜂蜜，也不太好吃。
但是她没有自己做过乌梅丸，其实许多药材也穿越过来后才开始亲自炮制的，说实话，穿越后的这五年，她反而觉得对药材的掌握方面有了很大的精进。
现在周家医馆里卖得药材，她开方子的药材大都是自己炮制的，她甚至发现每一年的同样的药材药性都会有点变化，她会根据这些变化，改变药量。
而在现代时，并不是需要这样。
周敏的父亲和爷爷对药材也是十分认真的，周敏父亲还专门写了一册书，来总结武威当地药材，甚至详细写了一种药材长在山的南面和北面有什么差异。
看到那本书的时候，周敏眼眶都红了。
周敏的爷爷也说过，一定要知道药材是出自哪片山的，就是说，用哪里的药，一定要亲自去那一片山看一看，考察那里的气候环境。
这样的认真是周敏这样一个现代人所缺乏的。
为什么中医能留下这么多宝贵的财富，都是依靠像周家这样的医家，勤勤恳恳，踏踏实实的，始终保持着最朴素的信念。
他们不偷懒，不选择捷径，不浮躁，不着急，就这样守着一个小小的医馆，一代一代地将医术传下去。
在他们身上，周敏感受到了医者精神，他们简直就是自己师父所推崇的状态。
她经历了一场奇妙的穿越，也在那一刻仿佛遇到了某种灵光。
她在这里遇到了在现代正在走向末路的理想。
也因此，她虽然失去了那么多，却愿意当周敏，甚至有时候觉得成为周敏也是某种幸运。
她怀念现代的生活，却庆幸能像周敏的祖先一样，守着这样小医馆行医。
“……还好咱们今年还制了乌梅，现在正好能用上。”周顺找出药柜里的乌梅。
这是今年收了以后晒好的乌梅干。
周敏称好分量，将乌梅放到药罐里，用醋泡好。
“这个乌梅还要用醋啊，那岂不是比我想得还要酸？”
乌梅味酸涩，性温。
中医所讲的五味指酸、苦、甘、辛、咸五种味道，不同味道的药物作用于人体，产生不同的反应。
其中酸“能收、能涩”，具有收敛、固涩的作用。
“对啊，用醋泡就是为了增强乌梅的收敛作用。”周敏点点头。
周顺看到阿姐将醋没过乌梅半指左右。
“阿姐，那其他药材是要研细成末吗，这乌梅泡好了怎么用啊？”
“我也是第一次做，记得书上的原文是‘上药各为末，合治之。以苦酒渍乌梅一宿，去核，蒸之五斗米下，饭熟，捣成泥，和药令相得。纳臼中，炼蜜为丸，如梧桐子大’。”
苦酒指的就是醋。
“这……还要蒸饭啊？”周顺有些不解。
“明天泡好，正好早上做饭的时候拿出来就行了。”周敏将乌梅泡好，“这些药材都是研细，因为是第一次做，所以先少弄点试一试。”
“好吧……”
周顺也有些不确定，他刚刚是不确定宋二嫂还来不来，现在一门心思都放在了制药上，不确定能不能把药做出来。
“你就信阿姐的吧，做得不好，咱们再调整一下呗。”
周敏揉揉周顺的脑袋，这弟弟什么都好，就是很爱操心啊。
“我当然是信阿姐的啊，不过是想着明天还要记得蒸饭的时候弄药嘛，哎，到时候爹一定会又要叨叨咱们俩了。”
“这么说来，乌梅丸加减一下，挺适合叔叔吃的……”周敏灵机一动，“他长期酗酒，体内湿热，损伤脉络，这乌梅丸他也能吃啊。”
“真的？”
周顺只要想到自己爹吃这么个味道苦酸辛甘于一体的丸药，心里就有点小激动。
他对父亲的感觉很复杂，内心里最多的还是抱怨。
他爹每天就只知道喝酒、睡觉，什么事情都不管，他娘这样伤心，一半都是因为他这个不争气的爹。
半夜。
周敏突然从梦中醒了，她再一次梦到自己回到了现代……
可这次却像做了噩梦一般，她是被吓醒的。
因为她看到梦里自己的脸是周敏。
而且她发现，她不管怎么努力，都想不起苏敏的长相了，她头脑里苏敏的样子，五官永远都是模糊的。
在这个世界当了五年的周敏，她一开始很不习惯，后来慢慢就自称周敏了。
她躺在被窝里，思考着人生三大终极问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去哪里？
再次失眠的周敏一早就起来了，第一时间去看了昨天腌制的乌梅。
乌梅已经泡好，光是闻着都已经觉得有点倒牙了。
真的好酸啊！
那些虫子一定会被酸麻吧。
“阿姐，你昨天是不是又没睡好？”周顺看着周敏黑眼圈很明显，眼睛似乎也有些肿。
阿姐的压力那么大吗。
“姐姐，你别担心那些流言了，咱们这一个月给福香阁供的药粉也还可以，起码不会像以前总是饿肚子了……”
“没事儿，我只是做噩梦了……”
梦到自己都分辨不了自己是谁了……
周敏感觉自己回不去了。
在穿越过来五年后的这一天，做过那个梦之后，她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也许真的回不去了。
她觉得自己有点像那个宋二嫂，之前一直抱着一种幻想，觉得自己还能做回苏敏，但现在她那个奢望像是被捅破了。
她意识到自己好像要在这里活一辈子。
就像现在，她已经面临在古代结婚的问题了。
如同当时第一时间就逃跑的宋二嫂一样，周敏努力地让自己不要去想那么恐怖的事情，可内心深处，她深深地为自己的命运担忧。
就算她现在也真把周顺当成了自己的弟弟，也把周家医馆当成了第二个家，就算舍不得他们，她也想回现代去啊！
周敏还是拒绝想，自己有可能永远留在这里的事实。
她现在的状态也不适合考虑那么重大的问题，还是先把乌梅蒸好吧。
对，乌梅饭做起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做乌梅丸呢，她还乱七八糟的想什么啊。
不管是在现代还是在大梁，她都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嘛。
一想到乌梅丸，她心安定了些，这制药过程可是一点也马虎不得，稍微弄得不好，那就有可能浪费这些药材了。
“蒸之五斗米下”就是乌梅放在米下面蒸吗？
“饭熟，捣成泥”是和米一起捣成泥，还是只有乌梅呢？
“和药令相得。纳臼中，炼蜜为丸，如梧桐子大。”
她在现代的时候，在学校做过蜜丸，炼蜜真的很讲究技术，很容易就会搞糟……
而她还是手残星人……
看来这乌梅丸能不能做成，还真不一定……
今天只这一个病人，还这样气鼓鼓地离开了，周顺有些沮丧，他很为那个男孩担心。
一开始因为宋二嫂的躲避，他也曾认为这男孩可能有什么问题，可之后听到阿姐的诊断，他才明白那个弟弟不过是生病了。
周敏内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感觉，她觉得宋二嫂会带着儿子再次来医馆的，虽然最后宋二嫂依旧嘴硬，但她看出了她眼神里的挣扎。
宋二嫂一定会去找人问一问的，到时她就会明白自己的问题。
周敏明白她不过是一时无法接受自己曾经那样对待儿子罢了，她虽然是无意，但真的伤害了孩子，而这种伤害此时反而转向了她自己。
“阿顺，你先看看这个乌梅丸的方子，写在医案上，今天我打算做这个乌梅丸，有备无患。”周敏站起身来，语气难得的轻松。
乌梅丸？
周顺看着药方，可是阿姐要为什么现在做呢？
这药方上有两味并不算便宜。
他家的药材倒是齐全，因为直到现在，医馆比较稳定的收入还是卖炮制好的药材，尤其是卖一些药粉给脂粉铺。
“阿姐，咱们这次是要提前把药做好吗，万一那个宋二嫂不来呢？”
周敏摇了摇头。
“那就先留着呗，这个乌梅丸我也是第一次做，咱们还是先试试，以后如果有需要就有经验了。”
蜜丸不是很好做的，但方便服用，可以缓和药性，使药力持久，还可以做成很小的形状，更适合小儿吃药。
“这个乌梅丸还挺特别的嘛。”周顺拿着药方，摇头晃脑地念了一遍后才说“看这方子，有苦有酸有辛，这味道肯定很有意思！”
周顺这话倒是说到点儿上了，这也正是这个方子的奇妙之处。
“到时候做好了，先让你尝一尝，那味道确实是不好形容……”
“不过蛔得酸则静，所以乌梅酸制以制蛔，得苦则下，利用黄连、黄柏之苦以下蛔，蛔得辛则伏，利用附、姜、桂、辛、椒之辛以伏蛔，蛔得甘则动，人参、当归之甘以诱蛔，这个方子就是采取苦辛酸甘的治法。”
“而且，不仅能用在虫病上，应用很广泛的。”周敏将药材配齐，放在桌上，一一称量。
这乌梅丸的方子出自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
她有时候也好奇，张仲景是怎么想到这样一个奇妙组合的方子。
事实上，在现代的时候，她也尝过乌梅丸，就算放了蜂蜜，也不太好吃。
但是她没有自己做过乌梅丸，其实许多药材也穿越过来后才开始亲自炮制的，说实话，穿越后的这五年，她反而觉得对药材的掌握方面有了很大的精进。
现在周家医馆里卖得药材，她开方子的药材大都是自己炮制的，她甚至发现每一年的同样的药材药性都会有点变化，她会根据这些变化，改变药量。
而在现代时，并不是需要这样。
周敏的父亲和爷爷对药材也是十分认真的，周敏父亲还专门写了一册书，来总结武威当地药材，甚至详细写了一种药材长在山的南面和北面有什么差异。
看到那本书的时候，周敏眼眶都红了。
周敏的爷爷也说过，一定要知道药材是出自哪片山的，就是说，用哪里的药，一定要亲自去那一片山看一看，考察那里的气候环境。
这样的认真是周敏这样一个现代人所缺乏的。
为什么中医能留下这么多宝贵的财富，都是依靠像周家这样的医家，勤勤恳恳，踏踏实实的，始终保持着最朴素的信念。
他们不偷懒，不选择捷径，不浮躁，不着急，就这样守着一个小小的医馆，一代一代地将医术传下去。
在他们身上，周敏感受到了医者精神，他们简直就是自己师父所推崇的状态。
她经历了一场奇妙的穿越，也在那一刻仿佛遇到了某种灵光。
她在这里遇到了在现代正在走向末路的理想。
也因此，她虽然失去了那么多，却愿意当周敏，甚至有时候觉得成为周敏也是某种幸运。
她怀念现代的生活，却庆幸能像周敏的祖先一样，守着这样小医馆行医。
“……还好咱们今年还制了乌梅，现在正好能用上。”周顺找出药柜里的乌梅。
这是今年收了以后晒好的乌梅干。
周敏称好分量，将乌梅放到药罐里，用醋泡好。
“这个乌梅还要用醋啊，那岂不是比我想得还要酸？”
乌梅味酸涩，性温。
中医所讲的五味指酸、苦、甘、辛、咸五种味道，不同味道的药物作用于人体，产生不同的反应。
其中酸“能收、能涩”，具有收敛、固涩的作用。
“对啊，用醋泡就是为了增强乌梅的收敛作用。”周敏点点头。
周顺看到阿姐将醋没过乌梅半指左右。
“阿姐，那其他药材是要研细成末吗，这乌梅泡好了怎么用啊？”
“我也是第一次做，记得书上的原文是‘上药各为末，合治之。以苦酒渍乌梅一宿，去核，蒸之五斗米下，饭熟，捣成泥，和药令相得。纳臼中，炼蜜为丸，如梧桐子大’。”
苦酒指的就是醋。
“这……还要蒸饭啊？”周顺有些不解。
“明天泡好，正好早上做饭的时候拿出来就行了。”周敏将乌梅泡好，“这些药材都是研细，因为是第一次做，所以先少弄点试一试。”
“好吧……”
周顺也有些不确定，他刚刚是不确定宋二嫂还来不来，现在一门心思都放在了制药上，不确定能不能把药做出来。
“你就信阿姐的吧，做得不好，咱们再调整一下呗。”
周敏揉揉周顺的脑袋，这弟弟什么都好，就是很爱操心啊。
“我当然是信阿姐的啊，不过是想着明天还要记得蒸饭的时候弄药嘛，哎，到时候爹一定会又要叨叨咱们俩了。”
“这么说来，乌梅丸加减一下，挺适合叔叔吃的……”周敏灵机一动，“他长期酗酒，体内湿热，损伤脉络，这乌梅丸他也能吃啊。”
“真的？”
周顺只要想到自己爹吃这么个味道苦酸辛甘于一体的丸药，心里就有点小激动。
他对父亲的感觉很复杂，内心里最多的还是抱怨。
他爹每天就只知道喝酒、睡觉，什么事情都不管，他娘这样伤心，一半都是因为他这个不争气的爹。
半夜。
周敏突然从梦中醒了，她再一次梦到自己回到了现代……
可这次却像做了噩梦一般，她是被吓醒的。
因为她看到梦里自己的脸是周敏。
而且她发现，她不管怎么努力，都想不起苏敏的长相了，她头脑里苏敏的样子，五官永远都是模糊的。
在这个世界当了五年的周敏，她一开始很不习惯，后来慢慢就自称周敏了。
她躺在被窝里，思考着人生三大终极问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去哪里？
再次失眠的周敏一早就起来了，第一时间去看了昨天腌制的乌梅。
乌梅已经泡好，光是闻着都已经觉得有点倒牙了。
真的好酸啊！
那些虫子一定会被酸麻吧。
“阿姐，你昨天是不是又没睡好？”周顺看着周敏黑眼圈很明显，眼睛似乎也有些肿。
阿姐的压力那么大吗。
“姐姐，你别担心那些流言了，咱们这一个月给福香阁供的药粉也还可以，起码不会像以前总是饿肚子了……”
“没事儿，我只是做噩梦了……”
梦到自己都分辨不了自己是谁了……
周敏感觉自己回不去了。
在穿越过来五年后的这一天，做过那个梦之后，她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也许真的回不去了。
她觉得自己有点像那个宋二嫂，之前一直抱着一种幻想，觉得自己还能做回苏敏，但现在她那个奢望像是被捅破了。
她意识到自己好像要在这里活一辈子。
就像现在，她已经面临在古代结婚的问题了。
如同当时第一时间就逃跑的宋二嫂一样，周敏努力地让自己不要去想那么恐怖的事情，可内心深处，她深深地为自己的命运担忧。
就算她现在也真把周顺当成了自己的弟弟，也把周家医馆当成了第二个家，就算舍不得他们，她也想回现代去啊！
周敏还是拒绝想，自己有可能永远留在这里的事实。
她现在的状态也不适合考虑那么重大的问题，还是先把乌梅蒸好吧。
对，乌梅饭做起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做乌梅丸呢，她还乱七八糟的想什么啊。
不管是在现代还是在大梁，她都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嘛。
一想到乌梅丸，她心安定了些，这制药过程可是一点也马虎不得，稍微弄得不好，那就有可能浪费这些药材了。
“蒸之五斗米下”就是乌梅放在米下面蒸吗？
“饭熟，捣成泥”是和米一起捣成泥，还是只有乌梅呢？
“和药令相得。纳臼中，炼蜜为丸，如梧桐子大。”
她在现代的时候，在学校做过蜜丸，炼蜜真的很讲究技术，很容易就会搞糟……
而她还是手残星人……
看来这乌梅丸能不能做成，还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