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姜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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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敏心中纠结,与周顺商讨一番,最后还是觉得自己的诊断是正确的,忙问:“您刚刚说刘大夫也在,能不能请他过来一趟?”

    按着孟家大夫人所说,刘大夫的方子已经吃了三天了,可是这位老太太热与喘依旧,这让周敏百思不得其解,所以用药情况到底如何,还得等刘大夫过来细细说一说。

    二夫人见嫂子还真叫来王管家,不满道:“嫂子,我相公正和几位大夫一起商讨用药,咱们还是不要打扰刘大夫他们了吧。”

    而孟大夫人自二夫人总是插话开始就积攒了满肚子的怒气,故意装作没听到一般,连理都没理她。

    孟二夫人伤了脸面,又看到憋笑的周佐,心里很不是滋味。

    此刻在孟府之中有四位大夫,除了刘大夫、齐大夫之外,另外两位,一位姓陆,一位姓徐。

    陆先生并不是开馆行医的大夫,和孟二老爷一样多年进学都未能考中,便弃文学医,只是家中有些祖业,故而只给亲朋看诊,并不坐堂。

    而另一位徐大夫是从西凉请来的,比周敏早到一个时辰,此时也是一筹莫展。

    在大厅之中一直没有说上话的只有齐大夫,他所开的方子早已经被三人否决。

    刘大夫以前跟他说话很客气的,可今日却毫不留情面。

    齐大夫早就没了之前的傲气,心里充满了挫败感,等听下人说周大夫请他们过去商议方子的时候,他脑海里突然浮现了周川孙女的脸。

    他还记得上次在胡家,周敏离开时眼神中充满怜悯,仿佛已经预料到齐家如今的悲惨生活。现在他只觉得干瘪的脸颊火辣辣地疼,一点也不愿再见到她,也不敢再见到她,曾经他心里有多鄙视这位二十岁的姑娘,此刻就有多鄙视自己。

    好在另外两位大夫自视甚高,根本不愿意跟个女人商议用药之事,所以只有刘大夫跟着那位管事走了。

    齐大夫楞了一下才发现,根本没人问他要不要去商议,他们根本没想过要请他过去。

    孟二老爷本来并不愿意请什么女大夫,不过孟府由大嫂管家,刘大夫说服了大嫂,他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何况母亲生病深究下去还是他的庶子惹得一桩祸事引起的。

    他的庶子孟纬调戏更夫之女白秀兰后,孟老太太便自作主张要孟纬娶白秀兰为妻。

    孟二老爷知道母亲是为了大哥的名声考虑,才不顾他们的地位,非要让他的爱子去娶一个更夫的女儿。

    他便直接找了县令说他们孟家只愿纳白家女为妾,谁知那白家竟然不知好歹的女儿送去了道观,他派人去送点赔偿,才知道他们如今住在一处废宅,就这样的人家还扬言,孟家要么娶白秀兰为妻,要么就不用谈了。

    孟二老爷觉得这事儿也就这样了,过个年也许说闲话的人就忘记了,再说他们这样的人家哪是几句闲话就能说倒的!

    可偏偏他的母亲要去道观找那个白秀兰,说他家愿意求娶,可笑的是那白秀兰非但不领情,还痛骂了孟家,老太太这一趟染了风寒,回来就犯病了,这次却比以往厉害的多。

    他虽然觉得母亲偏心,对母亲有诸多不满,但那毕竟是他的亲生母亲,此时心中万分焦急,自然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和“女人”商议用方上。

    而孟家后院,周敏听完刘大夫说完情况才明白过来,原来方中有一位厚朴,因味辛性燥,又刺激喉咙,这位病人不能用,所以去掉了。

    老太太服用一剂药后,虽然得汗,高烧微减,但是喘依旧不平,停了药体温就又起来了。

    其实那方子去了厚朴之后,气不能降,自然喘也不会停。

    知道原因之后,周敏和周顺都松了一口气,二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这问题简直是太简单了!

    周敏一脸轻松地根据老太太现在的情况重新开了一个方子,桂枝加厚朴杏子汤。

    此汤亦是出自《伤寒论》,用桂枝汤解表,调和营卫,加厚朴、杏仁降气平喘,故曰“喘家作,桂枝汤加厚朴、杏子佳。”

    喘家指的是像孟老太太这样素有咳喘之病的患者,至于刘大夫所担心的厚朴太过辛辣峻烈,老太太难以服下,周敏亦有解决之道。

    她嘴角微微勾起,一双黑眸闪亮如星,耀眼极了,语气里满是自信:“刘大夫,您不用担心,我家医馆有上好的炙厚朴。”

    所谓的炙厚朴一般是姜制,因“不以姜制,则棘人舌喉”,一般有姜汁炙、姜汁浸炒、姜甘草同制法三种炮制方法。

    而周家医馆用姜汁浸炒之法炮制,是将净制好的厚朴在姜汁中浸泡一夜,之后再同姜渣一起文火炒至发黄,过程虽费时费力,但此刻再看,一切都很值得。

    周敏见刘大夫皱着眉头,细细跟他解释:“我家的炙厚朴是用姜汁浸炒的,这样做可消除厚朴对咽喉的刺激,并且可增宽中之效,您更不用担心其辛香燥烈之性损及胃阴。”

    这也是为什么周敏重视药材的炮制,好的炮制会去掉药材不好的性能的同时又增强其药力。

    而药对于大夫就像顶级剑客手中的剑,临阵才要寻武器,岂不自乱阵脚。

    所以这个困扰刘大夫等人几天的问题,对于周敏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刘大夫早就知道周川的孙女不一般,但今日才发觉她的医术应远高于自己之上,这种认知让他觉得背后一阵阵发凉,也让他有些激动,想这位女大夫如今才二十岁,他甚至可以断言,再过十年其名医之名必定响彻整个大梁!

    他不是拘泥之人,治病用药爱用随手可得之物,又有惜才之心,对于有天赋之人,他总是心向往之,想要向他们学习。

    刘大夫忽热想起以前周川就十分重视药材的炮制,他的儿子也曾为了要写一本关于武威本地药材的书多次拜访刘家医馆,而如今他们的孙女真是青出于蓝而远胜于蓝啊!

    他此刻彻底服气了,也下定决心,自今日起,要给自己的子孙立一个好的榜样!

    周顺推推在一旁罗汉椅上打瞌睡的周佐:“爹,醒醒,咱们要回家抓药去了。”

    周佐也没睡着,只是无聊打个盹儿而已,谁让孟家的屋子这么暖和呢,不打盹儿简直都可惜了。

    他动了动肩膀:“孟家这么富贵,什么药没有,不用去咱们家抓吧。”外面天儿怪冷的,干嘛非要赚这些小钱吧。

    “别人家就是没有,只有咱们家有。”周顺一脸的骄傲。

    周佐嘿嘿一笑:“那岂不是很值钱,要不我自己跑一趟,多给我一些酒钱吧,阿敏!”

    周敏二人摇摇头,毕竟是在外面,所以那句“想得美”都忍在了心中。

    可刘大夫听了周佐的话时,心里平衡了许多,他家虽然没出周敏这样的天才,但也没有出周佐这样的酒囊饭袋啊。

    刘大夫也对那孟大夫人笑道:“之前我所开之方,因为厚朴这味药材受到掣肘,但周大夫自己炮制的药材却没有这样的顾虑,而且她所用之方确实为素有咳喘,又兼风寒的良方,当用,当用啊!”

    孟大夫人听了这话依旧不敢放松,赶忙让王管家去安排马车,吩咐他跟着同去周家医馆取药。

    孟家给出的诊金远远超过了孟二夫人的预期,她狠狠地掐住自己的手,才让自己没有当场叫出声。

    孟二老爷则是想要和自己的好友陆先生商量一下庶子的事情,他虽然请了家法,但到底还是心疼儿子的。

    尤其他认定是那白秀兰行为不端在先,让他儿子有所误会才出了差错,单看这次母亲亲上玄妙观说亲,那姑娘出言不逊,让老太太回来就病倒,就说明这姑娘并不是良善之人,说不定八字还和他们孟家相克!

    他宁愿多赔付一些钱财,也不想要这样招蜂引蝶、不尊长者的儿媳!

    因为孟二老爷想和两位好友商量家事,便带着二人去了自己的院子,齐大夫就这样被晾在了书房之中,过了一会儿才忍不住问了下人。

    又等了好半天,那下人才回来给了他可怜的十几个铜板,他忍着心痛收下,今日是他自己非要上门,自讨苦吃。

    他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好久才跟着下人出了孟家,到了大门时,正看到孟大太太亲自送了周敏等人出来,又请他们上了孟家那辆华丽的马车。

    齐大夫站在大门外,驻足观看,心中满是苍凉,一切竟与胡家时完全相反,恍如隔世,他精心维持的名医形象,想不到就这样倒塌了。

    而孟二老爷自己院中,刘大夫一脸兴奋地进了茶室,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一些:“咱们坞城要出一位闻名天下的名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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