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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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西方人的眼里,白色代表着纯洁,象征着正直和优雅,就比如天使的翅膀、干净的雪、新鲜的牛奶和圣洁的百合花。  但是,与他们相反的是,中国人认为白色是丧色,通常与恐惧和悲哀联系在一起,是对死亡表示哀悼的颜色。

    我做了一个长长的白色的梦。

    梦里处处飘着白纱、白麻,也处处透露着冰冷和无情。

    在梦里,我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在参加丧礼,而故去的这个人,与我有着最最亲密的关系。梦里每一个人都在向我表示慰问,虽然他们的脸孔无一不是模糊不清。

    我害怕又无助,我知道自己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而最令我痛苦的是,我甚至知道自己身处梦中。我拼命想从梦里醒过来,我想这只是个噩梦,等我醒来了,一切就都好了。可是无论我怎么挣扎,我也使不上力。我做不到!我只感觉身上很冷,冷得浑身禁不住的颤抖。我记得我哭了,我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白色的麻布上。

    然后,我模模糊糊的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没事了,没事了……”那个声音那么近,那么亲切,仿佛似曾相识。恍惚中,似乎有一个高大的身影走到近前,俯身观察着我,动作轻柔的帮我盖了盖被子,还摸了摸我的额头。他的手很干燥,很温暖,带着一种熟悉的气息。

    我失去的,好象瞬间又回来了。

    我稍稍安了点心。我把脸往那只手上贴了贴,想再汲取些热量。那手顿了一下,迟疑的在我脸侧抚了抚。

    他拭去了我脸上的泪痕。

    我喃喃的道谢,也许并没有真的说出口,只是心里想想罢了。接着,我就不知不觉的又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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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再次醒过来时,现自己真的身处在一个白色的世界,触目所及全是白色。白色的墙壁和天花板,白色的床单和枕头,还有在床头打着盹的、一个身着白色护士服的小姑娘。

    想起了刚才梦里的情景,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的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然后各种景象、各种画面纷至沓来,一齐涌入我的大脑,我感到一阵阵眩晕和混乱。

    我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呼吸也急促起来。挂在我身上的仪器出“嘟嘟”的报警声。身旁的小护士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她看了看仪器,又测了一下我的脉搏,向我手臂上挂着的点滴药水里注射了支针剂。

    我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医院里。

    我为什么会在医院里?我怎么了?我完全糊涂了。但是,还没来得及多想,我的心跳缓了下来,我面前天花板上模模糊糊的白色压了下来,压住了我的双目。我渐渐又陷入了困倦之中。

    我累了,我需要睡觉,最好永远不再醒来。我心底里有一个声音这样说道。

    但是突然,一个陌生男人跟护士的对话闯入了我的耳朵,又让我心里泛起一种莫名的情绪。

    “她还没醒吗?”

    “她的各项指标都太不稳定,而且心动过。应该是受的刺激太大了……我刚刚给她注射了一针镇定剂。”

    “好好照顾她。该用药用药,该治疗治疗。有任何需要都不要有顾虑,尽管提。”

    “先生请放心,我一定会照料好这位小姐的。”

    我很好奇这个说话的男人是谁,他的声音这么亲切,这么温柔。我想睁开眼睛看一看他,但是我实在是太困了,我的眼皮沉得象是坠了铅,我连动一动手指的力量都没有。我只好在心里安慰自己:等我醒了,等我醒了,我就能见到他了,我就能知道他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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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再次醒来,是在一个下午。

    我看到阳光斜斜的照进室内,照在盖在我身上的白色棉被上。这是一间单人病房,简单,干净,一尘不染,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液的味道。

    我身上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蓝色的病号服。我动了动手,又动了动脚,虽然没什么力气,但好在四肢还能动。我咬咬牙,用手臂撑着床板,勉力坐了起来。只是我躺得太久了,只这么一起,就是眼前一黑,险些再次躺倒。

    “你怎么乱动?”一个青年正好走进病房,看到我起身,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扶住我:“医生好象还没说让你起床呢。”

    我瞪视着面前这个人。这人我认识,就是我在医院见过的那个人,当时他肩膀还负了伤。此刻,他肩上的绷带已经拆掉了,换了一套整洁的中山装,这是时下青年学生最普遍的打扮。头也梳得干净整齐,不象上次那样乱糟糟的,被汗水打成一绺绺的。此刻,他带着和熙的笑容,白生生的面孔洋溢着青春朝气,恐怕任何人看到这样的脸都会心生欢喜吧。

    可是,我不会。

    我看到他,就想到了那可怕的一天,父亲,我的父亲没了,那是昨天生的事情,还是一个世纪前?彻骨的痛是活生生的,侵蚀吞噬着我的心。

    我想是我的神色吓到了他。他凑近观察着我,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你怎么样?要不要我去叫医生?”

    我无力的摇了摇头。医生有什么用呢?谁能有起死回生的本领呢?不管怎样,我都只能接受这个事实,我的父亲确实已经不在了!梦里如此,现实中更是如此。

    “我知道失去亲人的痛苦是任何人都无法安慰的,我也不知道对你说什么好。”他清亮亮的嗓音饱含着同情:“但是,你还是要往前看。你这么年轻,我想你父亲,不管他在什么地方,他都是希望你能好好生活下去的。”他带来了一束玫瑰,半是羞涩半是鼓励的递到我的面前:“你看,这花多美。我姐说,西方人认为玫瑰代表着珍重和祝福。这花送给你,希望你能够勇敢、坚强!”

    我怔怔的望着怀里满满一捧红色说不出话来。馥郁的花香冲淡了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这花开得浓烈又生机勃勃,在这白色的房间里,竟然就真的蒸腾出一种美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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