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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玉山临将崩 - 第132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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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日后,愚城。

    青丘府邸。

    有客迎门,不请自来。

    青丘迎了卸甲入内,让与上座,后自取座一旁,抬眉瞥见桥玄英上身稍弓,立身一侧,这方莞尔,然旋即收了笑意,侧目媚道:“卸甲门主大驾,不知何谓?”

    卸甲稍一颔,未有言语,反是上下打量桥玄英数回,心下暗道:这便是那万斛楼内应?瞧着倒是寻常。

    青丘早查卸甲异样,心下本因其为无忧之父,怨忿暗生,现见其神情,不由笑道:“卸甲门主莫不是对吾这奴儿有意?”

    卸甲闻言,眼风立收,扫一眼座旁青丘,后便凝眸手畔茶盏,缓道:“若老夫当真有意,青丘可欲割爱?”

    青丘未料卸甲有此一言,怔楞半刻,眉头微蹙,右手自身侧轻抬,待至半空,陡地回神,似是忘却举手之由,又再呆望手背良久,不得言语。

    卸甲见青丘右手僵至半空,口齿张而不言,心下不怒反笑:目荣华所道,果是无差。一念至,这便抬手,将青丘一侧茶盏稳稳握起,递至青丘手旁,笑道:“青丘门主莫要作真,老朽之言,不过玩笑。”言罢,见青丘面上讪讪,紧扣茶盏,缓收了右臂。卸甲再笑,接道:“得一良伴,闲销白日;寒温之言,熨帖老心。吾辈修行已是不易,得一知己,更是极难。”

    “正是。”青丘缓声应和。

    “不知卸甲门主此行,是何用意?”青丘轻啜茶汤,后道。

    卸甲倒不犹疑,直身稍贴椅背,一字一顿道:“老夫前来,乃为大谋。计画若成,吾等心愿皆偿。”

    青丘长叹,阖目询道:”愿闻其详。“

    “百足殁,尔是伤,女桑钝,若你我联手,愚城改弦易主,指日计也!”

    青丘目睑急开,朝桥玄英递个眼风,玄英得令,立时反身,探屋外前后无异,又再掩门,稍一颔。

    青丘见状,这方松怠精神,软塌梁骨,稍一侧目,薄怒道:“此言,吾充耳未闻。”

    卸甲料得这般反应,轻笑道:”入愚城之门主,唯百足同尔最是久长。然论及忠主——百足因义,青丘因惧,自是不同......“

    一语未尽,青丘稍一摇,叹道:“百足因何故去?”

    卸甲掐须,半晌方应:“信则忠,忠则愚,愚则死。”稍顿,卸甲便将十七苦地之事托出。

    “城主每百日吸纳妖灵?此事吾等从未闻听!“

    “故而,吾等,皆不得信矣。”卸甲稍顿,见青丘面现瘠色,不由接道:“吾尝言于尔是,忠君报主,不宜胶柱,若为利趋,方是常情。”言罢,卸甲见青丘讷讷,眼风扫过桥玄英,立时阖目,长叹不语。

    “门主,若中有大利,非不可为也。”

    青丘朝桥玄英稍一摆手,缓道:“城主功法,深不可测,若欲自立,唯不过望洋兴叹。”

    “事成,吾将无忧许与万斛楼主人。”卸甲陡地抬声,“青丘门主必已知晓,无忧乃是吾儿。”

    青丘身子微颤,怔怔盯着面前茶汤,脑中心下,无非弄无悯姿容。

    “自那日密室一别,吾原早断了念想,孰料君影纷纷,深宵入梦,白日钻心。”青丘单手抚心,暗自喃喃。

    “门主......”桥玄英轻唤,见青丘未应,不由黯然。

    青丘转念,又再计较:即便除了城主,无忧远嫁,吾亦难染指弄郎半分。思及陷九之事,青丘低眉,眼风似扫股间,陡又苦笑,面上无华。

    卸甲似是料得青丘之忧,轻声笑道:“天在上,触之难及,然青丘门主当下境况,乌云蔽日,见亦难见;若愚城易主,吾自当同知日宫修好,那时,青丘门主便是水梁,通彻左右。此举,便如拨云见日,云消雾散,赏日观美,总强于日思夜想,见之难得。“

    青丘闻言,确是暗生欣喜,思忖半晌,心道:若可思君见君,总是善事;吾若将功补过,弄郎昭昭,自当不疚过往。当真如此,吾远可为奴,近则为友,常侍弄郎身侧,吾心足矣。念及此处,青丘弛面,笑意清浅。

    卸甲查其面色稍改,捋须颔,待得半刻,仍未闻青丘声响,卸甲心下暗笑,却是朗声接道:“即便不言私利,吾等当晓困局。“

    青丘这方回神,闻卸甲接道:“城主需摄妖灵,此事你我无一知晓。现百足逝,苦地灭,若是后日城主急需,狂渴之下,你、我、女桑,乃至整个愚城,恐俱为近水!”

    “平日,吾皆宝其唾余;危时,你我质为牲祭,如此忠义,愚矣。“

    青丘细思,惊怖漫身,沦肌浃髓。

    “青丘门主可还牢记那日办事不利为兀不言责难时惶惶滋味?”

    青丘稍一抬手,止了卸甲说话,少顷,定了心神,目珠微转,反是诘道:“闻卸甲门主之言,恐早生取而代之之心。”青丘冷哼,接道:“想是早同那万斛楼有所瓜葛?”

    “确有关联。”卸甲闻声缓道:“那楼主人,乃吾之贤婿,怎会无有牵扯?”

    青丘蔑笑,缓道:“吾在意唯二,一乃吾当如何相帮,二乃吾当有何报偿。”

    “若愚城内变,青丘束手,无为便是大作为。至于回报,一来,死关可破;二来,痴心可表;三来,逍遥可期;四来,修习可进。“卸甲稍顿,”兀不言一除,愚城大宝随尔取拿。“

    青丘拊掌,半晌方道:“今日,卸甲门主未曾前来,吾亦未曾得闻何事。”一语既落,青丘抬眉,朝桥玄英媚道:“玄英,可明?”

    桥玄英得青丘眉语,心下了然,躬身缓道:“今日常日,未见有殊。”言罢,扫见卸甲面上一紧,转瞬复原。

    “常日无聊,不如玄英立时准备,随门主外出寻访山泽,以绝烦愦,以慰空竭。”

    青丘笑应,又再询道:“倒不知此行需得几日归返?”

    卸甲得其言下之意,稍一侧身,弓手笑道:“多不过半月,青丘门主自可还家。”

    青丘媚笑,起身施揖,辞别卸甲。

    卸甲得出青丘府邸,立时飞身,眨眉不见。

    两日前。

    阳俞镇。

    目荣华府邸。

    卸甲为白鸩所引,直入府内,见目荣华束玄服,静坐堂上。

    卸甲自那日血阁一别,未得无忧牵引,尝聚唇难以攀附,今日得见,心下暗喜。

    “万斛楼主人!”卸甲抱拳,颔示意。

    目荣华淡笑,抬臂让了卸甲一座,应道:“卸甲门主,何需客套。”

    “血阁多得贵人相助,救吾儿无忧脱困。后虽欣慕非常,然俗世绊拖,难得暇余,今日终可登门拜会,见阁下风华,嗟唶继继,难以尽道。“

    目荣华稍一挑眉,缓声笑道:“唯不过双目复明尔。吾这小院,门可罗雀,皆因吾心善感,实见不得署门冷暖。“

    卸甲闻言,不由冷笑,轻哼一声,不再多言。

    “吾便单刀直入。请尔前来,欲共谋大业。”

    “大业?”

    “楼内有报,兀不言命百足于北地十七苦地囚困妖属,摄取妖灵。“目荣华轻道,抬眉见卸甲面色稍改,虽是微乎其微,却仍依希可辨,不由笑道:”倒需多谢卸甲门主重手伤了同门,吾门下循尔是行踪,方查此异。”

    卸甲闻言,心下暗道:吾伤尔是,恐是无忧所报。然无论如何,无忧乃为吾儿,亲疏可见。尔是倒算时运相济,竟可自返青要山,得复人形。一念至,卸甲暗自计较:早闻十七苦地之名,所在正是青要山之北。如此想来,目荣华所言非虚。

    目荣华见卸甲沉吟,阖目笑道:“现而今,百足亡,苦地消,尔是散,青丘闲,愚城四大门主唯剩女桑,足下尚不动心?”

    卸甲一惊,面色不变,弓手应道:“万斛楼主人可是消息有差?愚城乃有五大门主。”

    目荣华抬臂摆手,朗声笑道:“非也。紫龙腾跃引风雷,足下岂止于门主之位?”

    卸甲轻笑,却不言语。

    “百足去,尔是伤,且其投了知日宫,同大弟子苍文搅浑一处。至于青丘,吾早安插门下在侧,取其信任,无需多虑。”

    卸甲取了茶盏,深啜一口,仍是默默。

    “足下谨慎,在下钦佩。”目荣华稍一仰面,一字一顿道:“囊中之物,取留由人。”

    “若是在下心愿得偿,不知楼主人有何需在下效劳?”

    “唯欲借泰山之力也。”

    卸甲闻言,稍一探身,口唇微开,少顷,方道:“楼主人......”

    “父母之命,无忧当遵。”

    卸甲眉头初攒后展,心下暗道:若为吾儿,欲倾力助吾,倒是情理之中。念及于此,不由捧须,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目荣华见卸甲防备之心少收,稍一停顿,接道:“小婿愿以万斛楼为聘,助泰山夺愚城城主之位!”目荣华目睑轻垂,似是无意,又再接道:“若是泰山尚有它图,小婿亦当殚精竭虑。“

    卸甲闻言,反是起身,施以大礼,不着痕迹,应道:“老夫谢万斛楼主人。”

    二人相视而笑,其后,便若推心置腹,筹谋远深。

    待得入夜,卸甲方离。目荣华长抒口气,阖目不语。

    白鸩在旁,见状轻道:“主人,此次去拂未能将苍文尔是共灭于十七苦地,若其回返知日宫,可会生变?”

    “若其报弄无悯知兀不言恶行,反是善事。知日宫仙名遐迩,施德市恩,岂止于人?若众妖身陷水火,弄无悯亦当挺身。到时,吾与卸甲,里应外合,知日宫从旁助力,大事何愁?”

    “然......知日宫接连两弟子殒命,且不言弄无悯,即便无忧小姐,亦是将之算与万斛楼身上。“

    目荣华这方启睑,短叹二三,唇角反是微垂,苦笑道:“正因知日宫诡事连连,吾这方欲以愚城为基,破解迷云。弄家二女亡身,后未得多时,方知兀不言困妖采灵,二者可会关联?”

    稍顿,目荣华接道:“弄无悯兀不言前后肃清吾楼内于肩山眼线。若想重布一二,便需改换门庭,左肩山总归弄氏,右肩山之姓,却可变更。且卸甲河崖之蛇,负其阴毒,贪而无厌,得愚城必望它物。吾不如推波助澜,便可早查其计,部署周全。”

    “主人高明。然属下仍有一事不解。”白鸩倾身,亦是叹道:“无忧小姐言谈出尘,性情拔俗,怎会依了卸甲之命......”

    一语未尽,白鸩支吾,不敢多言。

    “怎会依从父命,嫁吾为妻。”目荣华见状,低声接道:“且不说卸甲非其生父,即便血亲,无忧亦只恣意随性,见其情根深埋知日宫,怎会凭卸甲一言改心?”

    目荣华抬眉,见白鸩面现不解,双眉紧蹙,不由缓道:“卸甲小人,唯利是图,多以己度人。若欲盟之,当诱之以大赏,次当取之以小惠,以示无隙。“

    白鸩颔,躬身轻道:“主人度心妙算,属下佩极。故主人虽无所利,仍需示之私欲。”

    “羞言毫无私心。”目荣华徐徐起身,踱至门外,仰面见月轮华光,冷辉流溢,心下惨然,痴道:“无忧慧心,掐得卸甲软肋,若是卸甲稳坐高位,亦可作无忧退路。”

    白鸩闻言,见目荣华孤影,思及胭脂,索然欲泣。

    此时,怀橘宫内。

    无忧独坐院中石磴,见零叶辞柯,依风飘瞥,睹物思人,心下惴惴,喃喃道:”日前无悯闭关,曾言今夜相会,怎得房门紧闭,呼而不应?“

    夜风再起,飞凌缥缈。

    无忧陡感院内渐明,稍一侧目,见那槁叶片片,通身亮彻,若生双翅,半空徐行,却不坠地。无忧巧笑,凝眸见弄无悯再着雪衣,负手低眉,身畔游氛,解意傍飞。

    “无悯。”无忧见状,起身上前,立于弄无悯眼下,定睛正视,见其双目烁烁,列宿其中。无忧稍一摇,抬臂轻抚弄无悯面颊,柔声道:“两日未见,瘦损若斯。”

    弄无悯仍是浅笑,却不言语。

    无忧轻拉弄无悯袖管,稍一上前,分坐桌旁。

    “无悯......”未待无忧言毕,弄无悯稍一抬手,食指立竖无忧唇边,以噤其声。

    无忧一怔,见弄无悯单手稍举,手掌平摊,不过须臾,便有文房四宝自房内飞至。弄无悯展纸轻摊,广袖低垂,恰拂盖无忧双膝。无忧原见那砚台自磨,然少顷,终是探手而上,取了墨块,弱骨柔腕,细细研磨,轻道:“磨砚当如病子。”

    弄无悯嫣然,直身垂目,龙蛇疾走,书道:“今夜,无言。锦绣藏于心口。”

    无忧浅笑,亦是取了笔墨,接往书道:“脉脉无需语。“

    “漫漫长夜空,且作相字戏,如何?”

    无忧见字,颔掩口,娇笑连连,心下暗道:你这知日宫主,今夜倒似孩童。

    无忧巧笑,立时写就一个“无”字。

    弄无悯稍一怔楞,朱唇若丹,皓齿浅露,摇一笑,若明月出崖,九天流素。

    无忧忘言,少顷,见弄无悯书道:“水潺潺,得一两点,见三四面。”

    无忧不解,正待启唇,却见弄无悯手掌已至,轻抚其颊,母指点覆无忧唇瓣。无忧口唇微启,衔了弄无悯指尖,抬眉见其一脸错愕,不由轻笑,舌端缓舔,艳逸靡靡,媚逾言语。

    弄无悯面上乍红,迅指收了手掌,又再书道:“天机,不露。”

    无忧玩心再起,书道:“此番换吾拆字而相。”

    弄无悯见其好胜心性,不由展眉,又取一纸,疾书四字:寒木春华。稍顿,勾了“春”字,令无忧相之。

    无忧思忖半刻,书道:“三人重极,压日无光。不吉。”

    弄无悯阖目轻叹,半晌,于那“春”字一边,多书了个“舂”字。

    无忧目珠一转,眉头轻颤,书道:“臼,裂日之相。昂傲立,碎心独泣。大凶。”

    弄无悯起身,踱步近前,陡地甩袖,便见那槁叶浴火,立时燃尽,化了点点火光,散落四下。

    无忧心下生疑,起身轻唤:“无悯?”

    弄无悯这方回身,笑靥依然,右手微抬,隔空书写。无忧垂眉,见那臼字一旁,多得四字:掘地三尺。无忧正待细观,孰料唯那薄纸陡燃化灰,无忧怔楞一时,见弄无悯缓步近了石桌,将先前“无”字一页细细收敛,又再按上无忧手背,翻转而下,将那纸页置于掌上。

    无忧正待相询,却见弄无悯再近,冠钗勾挂,搁唇于无忧面颊,触及即止。

    无忧心头撞鹿,见弄无悯稍提袍尾,单手负后,正身缓步,直往屋内而去。烟气随行,月华同走,不过迅指,院内晦暗,徒留无忧一人,支手微抬,抚抚方才弄无悯唇舌所触,忆及弄无悯仙风气度,心下怡然,畅若赏见岳立川流;无忧娇笑不迭,另一手宛似无骨,力绵绵而化,竟连那纸页亦难握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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